窗户大开寝殿外,远处仿佛传来极微弱乐音,像羌笛,又像埙,尖锐地颤动着。
难以言喻烦躁感在肺腑间翻涌,令人胸闷欲呕、头脑发涨,逐渐绞成股无法排解戾气。
经年累积压抑、不甘、憋屈乃至恨意,都被这股戾气激发,如石油遇明火,蓬然烧成片火海!豫王掀开锦被跃下床,连
“殿下,战旌已失,军魂犹在,你为何不回来?”
“殿下……”
“将军……”
“主帅……”
无数呼唤声在他脑中回荡,幽微如风声过隙,却又震耳欲聋。
整整缠斗日夜,才让伤亡惨重鞑靼骑兵意识到,这块骨头又小又硬,还崩牙,实在不值得为此付出玉石俱焚代价,于是在副首领撤兵命令中溃败而走,无功折返。
而突骑们也几近阵亡殆尽,连同他自己,最后仅存区区六人。
这场被后世称为“乌兰山遭遇战”小规模战斗,成为历史上以寡敌众遭遇战经典案例。然而在正史寥寥数笔记录中,指挥者名字却只有“不详”二字。
朱槿城静静等待,终于看见五个从血泊中爬起人影,摇摇晃晃向他靠拢。
越来越近,他看见他们满是血污对襟锁子甲,手里残破兵刃,熏黑痕迹掩不住青白僵硬脸。
天际残阳如血,将阴霾下荒原笼上层铁锈色,风中依稀夹杂着羌笛声,呜咽如哭。
折断长柄眉尖刀斜插在焦黑土层间,锁子甲下残缺尸体早已僵冷,骨肉支离手掌依然紧攥着支断箭。
朱槿城突然嗳出口气,缓缓睁眼。
……还活着。他望着层云深处那越发黝黑天幕,失神地想。
身下饱浸人血泥土腥臭扑鼻。他双手动动,抓住把草根,点点积蓄力量,片刻后支起身子站起来,朝着遍地尸体战场,发出声怒吼。
他用掌心紧紧捂住两耳,临万军之阵而岿然不动身躯,竟无法面对这些质问似,步步向后退却……
后方天子都城香红缭绕,是烟花地,也是诛心牢。
他向金粉装饰天狱,无止境地坠下去、坠下去——
豫王猛地坐起身,脸色发青,额上冷汗涔涔。他攥着厚软锦被,不断深呼吸,片刻后方才真正回魂,从噩梦重返人间。
有多久,没有梦到十几年前战场?逼真得就像再次身临其境。
——那是死人脸色。
风中羌笛声时断时续,如残魂夜哭。
战死袍泽们向他伸出手,像杈杈蜡白枯槁树枝,惨恻地逼问:
“殿下,为何要抛下们?”
“殿下,塞上终年苦寒,你身在繁华京师,可还记得们埋骨之地?”
这吼声还十分年轻,像只尚未成熟却不减爪牙之利雄狮。他脸庞轮廓犹带几分少年稚气,此刻却被眉眼间横溢而锋锐战意彻底压制。
他拔出插在血地里漆黑马槊,大喝道:“黑云突骑,集合——”
五十名探路突骑,与千名越岭偷袭鞑靼骑兵在乌兰山脚狭路相逢。他身为突骑领,不得不以十二岁稚龄扛起重担,指挥部下利用地形,迂回游击。
他在前锋以强弓劲矢,于极限射程外,箭射杀对方首领,震慑敌军。
又冒险从五十突骑中,再分出十几骑绕到敌军后方,做出援军掩杀假象,动摇对方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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