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掩饰地转头拭去,答道:“卑职偶尔也梦见往事,醒来也感慨,但毕竟已经过去。”
“……不对。”
“什?”
“过不去。”豫王面无表情地站立着,连指尖都不曾动下,“他们阴魂来质问。”
韩奔心头惊,劝解道:“殿下刚刚做噩梦?心思郁结易生梦,殿下还是看开点,放宽心。”
这声“殿下”,让豫王手微颤下,吩咐道:“你随来。”说着大步迈向后殿。
韩奔见他雪夜只穿着单薄寝衣,赶紧从侍女手中接过厚披风和毡靴,追赶而去。
在走廊尽头,豫王停下脚步,转身望向韩奔,突兀地问:“你可还记得十六年前乌兰山脚那场遭遇战?”
韩奔愣住,须臾后才反应过来:“殿下说是您十二岁时初战?率五十黑云突骑,击溃鞑靼千名骑兵,当然记得。”
“最后活几人?”
外衫也不披,快步横穿寝殿,脚踹开紧闭殿门。
门板在砰然巨响中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守夜内监与侍女们从瞌睡中惊醒,见自家王爷披发跣足,脸色铁青,恶鬼似站在洞开殿门口,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在王府伺候数年,见惯豫王或慵懒闲适,或风流浪荡做派,却从未见过这般狰狞面目,简直如传闻中阿修罗般,不禁纷纷腿软跪地,叩头请罪。
被扑面寒风吹,那股恶气似乎消散些,连带焚身烈焰也火势渐弱。豫王遥望着黑暗天际两点寒星,神情有些恍惚。
豫王梦呓般说道:“那不像梦,太逼真……直到这下鼻腔里还能嗅到血腥味,手上还残留着尸体触感。”
韩奔觉得自家王爷今夜精神状态有点不对劲,不放心地说:“卑职去请府内医官来,给王爷把个平安脉。”
豫王叫住他,问:“刚才,你可听到笛声?有点像羌笛,但又不是。”
韩奔回忆下,摇头:“卑职只听见半夜零星几声爆竹,王爷听见丝竹声,大约是从教坊司那边飘过来,为元宵节鳌山灯会上歌舞表演,教坊司乐师和女乐们都在加紧排练。”
豫王皱眉,总觉得并非丝竹,但又说不清究竟是什声音。最后摇头道
“除殿下以外,幸存五人。”
豫王松口气,又问:“他们还活着?”
韩奔迟疑,摇摇头:“时隔太久,卑职不知。自殿下统领靖北军,将早年率领过黑云突骑也编入其中。十年前,靖北军改弦更张,编制拆散后被几个边军卫所吸纳,各有领军。如今若再去寻找当年老兵,怕是已生死茫茫。”
玄色披风裹着豫王雕像似身躯,在长久屹立不动后,他用极为低沉声音说:“梦见他们。”
短短六个字,韩奔突然泪水盈眶。
他忽然问:“你们有没有听见什声音?”
声音……踹门声?众人不敢回答,连连摇头。
豫王侧耳细听,那线非笛非埙奇诡声音并不存在,似乎只是个错觉,因着梦境而影响到现实。
他沉默良久,最后说:“没事,本王突发噩梦,神思混乱时踹坏门。明日着木匠订做扇新即可。今夜去后殿睡,你们打理下。”
巡夜侍卫匆匆赶来。为首正是韩奔,抱拳行礼:“殿下,出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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