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是原本身躯与五官,却又仿佛变成另个人。
“……睡多久?”他用砾石地般干涸沙哑声音,低声问
木板上躺着个魁梧人影,浑身裹着黑褐色药膏。每过三天药膏彻底干硬后,老萨满会用鼓槌敲掉,再厚厚涂上层新捣药膏。至今他已经涂过三十次。
呻吟声便是从这泥人里传出。
老萨满依然用鼓槌,熟稔地敲打干硬外壳,随着药膏碎块片片脱落,内中皮肤点点剥露出来。
那是种十分奇特肤色,比茶褐深,比炭黑浅,油亮而有光泽。
原本盘踞在腹部树形刺青,由黑色变成血红色,枝杈向胸口、后背攀爬蔓延,除双肩之外,几乎占据整个半身。树根也由小腹处向两条大腿延伸,更显姿态雄伟。
老藤条刷桐油,坚韧无比,编制得细密,缝隙极小只能透气,从外不能看清内中装什。鹤先生交代整理房间下人,内中是自己珍藏经书,由高僧沾血为墨书写而成,不可打湿也不可摔砸,以免亵渎佛祖。
下人们深以为然,经过衣柜时,还会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上几拜。
鹤先生打开缣箱上机关锁,开启条缝,将掌心里小老鼠送进去,随后合上箱盖,重新上锁。
“众生皆苦,地狱常在。”他轻叹。
箱内回应般传出极轻微声“吱”,之后再无声息-
卫贵妃觉得,这个名号真是十分适合他,既清净,又睿智。
鹤先生依然拢着掌心,说道:“这只侯府家小老鼠,可否赠予?”
卫贵妃当即点头,猜测他悲天悯人,要将老鼠拿去放生。自己若是对婢女责罚过度,比较倒显得刻薄,于是转头吩咐仆役:“把这婢女带下去,让她洗个澡换身衣裳,收拾干净。”
婢女绝处逢生,哽咽着叩头谢恩。
鹤先生微笑:“娘娘身份尊贵,余不宜打扰,告退。”言罢转身,大袖当风翩然而去。
老萨满摸摸阿勒坦身上新纹身,对自己手艺颇为满意。
唯独破坏整体协调感,就是他左手臂上缠绕缎带。
缎带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解开来后,下方皮肤因为没有渗入足够药膏,而呈现原本较浅肤色,看着仿佛蛇蜕几圈皮。
“早跟你说,会很难看。”老萨满嘀咕。
阿勒坦缓缓睁开双眼。他瞳色也与之前截然不同,从灰绿中微微带黄橄榄石色,变成澄亮浓郁纯金。
北漠腹地乌兰山,风雪茫茫。
神树庞大身躯亦被白雪覆盖,如同座静默山丘。
老萨满将长长飘带缠绕在树干上,然后用驼骨制成鼓槌,下下敲起抓鼓。
在低沉庄重鼓声间隙,他忽然听见什动静,停下鼓点仔细倾听……是轻微呻吟声,仿佛个人——或是兽——从伏死沉眠中刚刚苏醒。
老萨满浑浊眼睛亮起来,推动身下滑板,来到虬盘树根间,他居住石屋内。
卫贵妃在冬夜寒风中,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长而幽怨地叹口气。
“娘娘有何吩咐?”侍女小心地恭问。
“回房罢。”卫贵妃说,“明日再去把阮红蕉请来。”
鹤先生回到自己住厢房,走到角落衣柜处,打开柜门。
柜子最下层,有个藤条编制缣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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