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笔尖在纸页上滴下墨点。他深吸口气,搁笔起身,神情如死灰般平静,“陛下还是要杀?”
苏晏面上带点遗憾,答:“接到边关密报,瓦剌正厉兵秣马,不日将挥师南下。皇爷决定用你人头,拖延些时间,好做应战准备。”
“大战有半是因而起,用人头祭旗,应该。”严城雪抿抿毫无血色嘴唇,拱手道,“谢苏御史送程。”
死到临头,他反而平和许多,不复刻薄之态与咄咄之词。
“愿领死,只个请求,还望苏御史成全。”
不久前刚在宫门口撕破脸,说“两清”,如今碰面难免尴尬,苏晏正在犹豫要不要转身避开,对方已经迎上来。他只好躬身揖:“给豫王殿下请安。”
同时担心,桥上都是络绎走过朝臣,这狗王爷可别胡说八道。
豫王却只是颔首,十分端庄地回句:“苏少卿。”然后转身走。
……就这走?句骚话都没说?苏晏望着他背影,有点难以置信。
话说回来,豫王脸色看着好转许多,眼底不见疲惫与憔悴感,又恢复丰神俊朗。不仅如此,往常总缠绕在眉宇间缕懒洋洋浪荡气息,似乎也如风吹云散般消失。
这夜,苏晏睡得极不踏实。
前半夜眠浅多梦,梦中个模糊身影凭窗而立,总不转身。他想上前抱住,可举步就惊醒,如是再三。
后半夜干脆彻底失眠,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汤婆子变冷,脚冰。阿追还没回来,担心。政事千头万绪,烦人。七郎被盯得紧,糟心……
苏晏给自己找许多理由,脑子里群马奔腾,好容易熬到三更天,起床穿衣洗漱。
“你说。”
“此事别让老霍知道。就说,另安排去执行其他任务,让他在夜不收安心做事,将来或有再见日。”
苏晏琢磨着,豫王想必已不再受迷魂笛音困扰。浮音受内伤,又被阿追死盯着,估计自顾不暇;也可能是豫王开始在府内排查嫌疑人,逼他不得不收手蛰伏。
他其实有点想向豫王套个话,看王府内如今是什情况,推测浮音有没有同党,也想旁敲侧击地提醒对方下。但豫王走得果决,倒叫他找不着说话机会,也就暂时作罢。
散朝后,苏晏去北镇抚司诏狱。
地牢深处,狱卒把牢门打开,苏晏走入严城雪牢房,背后跟着四名杀气凛凛御前侍卫。
严城雪正在写满字纸页上涂涂改改,抬头见苏晏目光冷冽,其中名侍卫手上还端着木盘,木盘里放着半杯酒,顿时脸色惨白。
除节假日,奉天门常朝每日举行。为苏大人能及时上朝,小京小北习惯早起,已经在烧饭。苏晏没事做,在院子里踢树干,练习唯会那招武学“叶底藏花鸳鸯腿”。
朝会上波澜不惊,之前上疏要求责罚太子言官们集体失忆,除六部主官提出商议政务,只两件事值得提。
件是皇帝下谕,派使者团持回复国书前往瓦剌,出发时间定在三日后。
另件是万年不上朝豫亲王,居然来得比大半*员还早。
苏晏在过金水桥时,与豫王狭路相逢,看他穿身平日未见朝服,五彩玉珠九缝皮弁帽、大红色绛纱袍,手捧白玉圭,显得格外有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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