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帝知道那头凶兽退缩,低头,铁链锁不住挣扎与咆哮,在此刻为某个缘由而服软。
他求生,却不是因为怕死——皇帝隐隐生出丝明悟。
殿内片寂静。良久后,皇帝再次开口:“朕给你指条杀机重重活路,你敢不敢走?”
沈柒道:“臣,什路都敢走。”
“好。朕要你以今日出首宁王未遂之事为契机,暗中投入弈者阵营,为其甘当*细与棋子。朕要你不仅打入敌营最深处,获取弈者真实身份,更要摸清他们全部力量,最后助朕将这股势力连根拔起。如在刀丛上走.绳索,时时刻
皇爷欣赏你才能,却不喜你性情,更忌讳锦衣卫与任何其他党朋势力过从太密。你不能捋虎须,别去踩他底线,要始终让他心中惜才多过于猜忌,才能继续往上走。
七郎,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若你狠过头,把自己折进去,怪你辈子。
答应,该养晦时养晦时,别发疯。你要留着你命,才能与终生交好。
清河叮咛声犹在耳畔。
答应你。
面急思对策,面等待皇帝发落。
景隆帝踱到他面前,俯视他后背御赐飞鱼补子。飞鱼龙头、双翼、鱼尾,似龙非龙,似蟒非蟒,《山海经》曰“服之不畏雷,可以御兵”。赐重臣“飞鱼”图案,便表示皇帝嘉奖与期许,并非寻常*员与锦衣卫能得到。
沈柒接连几件大案办得好,此人有才,却没有敬畏之心,不仅对皇室没有,对纲常伦理也没有。
“抬起脸来。”皇帝说道。
沈柒驯顺地抬脸,皇帝却从那双深不见底漆黑眼中,看见头被铁链重重锁住、咆哮撕咬凶兽。
他对他娘子承诺过终生,就绝不能食言。他不能丢下苏晏人,在这个风波动荡局势里,在这个虎视眈眈朝堂中。
几个呼吸间沉默,仿佛捱过漫长酷刑,沈柒缓缓解下绣春刀,将双手与额头抵在地面,重重地磕三个响头。再抬脸时,他眼眶赤红,面色煞白,连嘴唇也颤抖起来:“臣……想活下去。”
“那夜,皇爷问臣,为何要出首冯去恶?臣说为国、为民,皇爷皆不认同。最后臣说,‘为活下去’,皇爷觉得这才是真心话,于是给臣条向上走路。
“如今,臣依然想活下去。
“求皇爷……指点活路!”最后四个字,他和着屈辱与血泪,从齿缝中挤出。
在这瞬间,皇帝心里那个闪念变得清晰而丰满,更因着面前锦衣卫而有种沉甸甸锋利。
“沈柒,你虽办事得力,却心性阴戾,手段凶残。朕每次见到你时,就在惜才与除祸心思之间反复衡量,可以说你能活到今日,朕也有些意外。”
沈柒道:“谢皇爷宽仁,臣必肝脑涂地以谢君恩。”
“不必给朕戴高帽。”景隆帝轻嘲地笑笑,“可惜你没珍惜朕这份宽容,染指绝不该碰。时至今日,朕是真容不得你,给你个体面,回去罢。”
这是要让他自裁。确是君王能留给臣子最后份体面……沈柒心底片森寒。他是绝不甘心赴死,更不愿死在如此窝囊境地中。从小到大,他无数次从死阴影里挣出条生路,如今也样不会束手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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