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音是个原因。唱这首歌时候,梁真京兰腔就全出来。梁真平时普通话标准,骂人时才会冒出几句兰州话,唱起歌来更是完全听不出他是个兰州人,但唱到野孩子乐队歌,那些骨子里东西就憋不住。
他会盘着腿坐到邵明音床上——只有抱着吉他他才有资格往邵明音床上坐,不唱歌他就会被踹下去——扫弦时手腕带动右侧肩膀轻微抖动地样子和走火入魔似。梁真嗓子个很明显特点就是干净,咬字也特别清楚,但唱起兰州歌,他发音就会刻意浑浊起来,听上像是抽过烟醉过酒。这样腔调和洋气肯定沾不上边,甚至还有点土。
泥土土。
是听就能看到片黄土坡,看到黄河穿城过,看到西北看到甘肃,看到那个兰州,扎着根土。
梁真唱得极其放肆,带着个城市特有江湖气,仿佛他自己脸上就沾满灰,他泪就在天上飞,他家就在山野里,他歌没人来听。
谁都没有想到,留宿这种事情,有就有二。
邵明音当然是没想到,他以为就个晚上,但隔三差五,通常都是他下班回到家刚要开始做晚饭时候,他就会听到“咚咚”敲门声,邵明音那房子虽然旧,但猫眼是好,他就会先从里面往外瞅,果不其然看到个梁真。
刚开始梁真次次都带着吉他来,进屋就关他《好易购》,显摆样说自己又新学什什,刻都等不就要弹给他听。邵明音还在厨房呢,他就在卧室地方弹吉他,有时候唱,有时候只弹,些技巧性演奏曲也信手拈来不出点错,天知道他是怎在这短时间里把吉他重新拾回来,天知道他在来邵明音这儿之前,自己又练过多少遍。
邵明音饭菜还是简单,除偶尔从派出所食堂里打包回来,都是些速冻和炒饭,梁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后精力充沛地继续给邵明音唱。
他给邵明音唱万青,明明都是些摇滚风曲子,但在只有吉他伴奏里,他声音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是天比天柔和,这可能失去歌曲本身传递出力量,但却有梁真自己特色。
之后和声他唱要比有歌词地方都投入,发声完全不讲技巧,野蛮像种子落在旱地里疯狂生长。
他会从床上站起来,他会朝邵明音走过来,他让邵明音不要问山高路远他是谁,不要问太阳下面他信谁,不要说冷饿他恨谁。他低下头,就在
他给邵明音唱夜幕覆盖上华北平原,邵明音正在扫地,弯腰挥扫帚时候哼着调子是少年背向着。他给邵明音唱照亮们黑暗心究竟是什,邵明音那时候正在阳台收衣服,叠着挂在手肘上后他没马上进来,而是看屋里灯光下梁真,听他继续下句默默追逐。
他给邵明音唱很多石家庄歌,他也给邵明音唱兰州歌。
唱低苦艾,也唱野孩子,唱黄河水不停地流,流过家流过兰州,唱早知道黄河水就要干,修他妈铁桥是做啥子哦。
他也唱那首《野孩子》。
这是梁真唱最多首歌,比《兰州,兰州》都频繁,歌词也就这几句,多听几遍后邵明音都会跟着哼,但开口感觉和梁真完全不样,也没法和梁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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