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季寰离去,空气里还留着股子药味儿,想是在太后榻前侍疾,守整宿。
杨贺看着皇帝拨弄过叶子,霜已经化,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渗。
杨贺突然想到,
他帮皇帝剪除外戚,打压太后旧臣,是皇帝手中把最锐利刀。
就连锦衣卫,后来都被杨贺攥在手里。
偌大朝堂成言堂。
慢慢,皇帝也不再管朝政,终日在宫里种花遛狗,今天画丹青,明天是木匠,唯独不像个皇帝。
兴致来,拉着杨贺看他种下小花儿发芽,守着蛹里蚕破茧而出,越发玩物丧志。
突然,他看见几步开外,有个人正蹲着好像在看什,玄色袍子贵气,描精致金色龙纹,身份不言而喻。
杨贺心头跳,跪下去,规规矩矩地行个大礼:“奴才见过陛下。”
季寰拨拨叶子上将化不化白霜,懒散地说:“起来吧。”
杨贺慢慢站起来,看着面前帝王,皇帝偏过头,认出他,嘴角提提,说:“是你啊。”
“这霜倒是剔透漂亮,可惜,见光就要化。”
年关时候,宫灯都换红,看着很是喜气。过年那几天,风雪骤来,鹅毛大雪好像要将宫闱换个新模样来迎接新春。
杨贺养几日,身上伤就大好。日子日日地往前走,内官监奉皇帝令,修建太后陵墓,和杨贺记忆里并没有偏差。康平下子忙碌起来,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外,无暇再管宫中事宜。
正月时候,太后身体果然不行,太医整天都守在太后宫里,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大声说话。
整个宫里透着股子风雨欲来压抑感。
杨贺心情却很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好——他在等太后薨逝。
临到皇帝驾崩,季寰都没对他说过什。
季寰突然说:“为何这般看着朕?”
杨贺猛回过神,躬着身道:“奴才无状,时失态——”
季寰笑笑,说:“罢,朕乏,回宫去。”
“奴才恭送陛下。”
“陛下若是喜欢这霜,奴才这就去收集些,拿冰镇起来可以放好久呢。”
季寰说:“草木荣枯,冰雪消融本就是常事,就如人之生老病死,就算朕是帝王,也强求不来。”
他语气透着怅然,杨贺抬起眼睛看着他,不知为什,心里有些复杂。这是他这辈子第次单独这近地和皇帝相处。
上辈子季寰很宠信杨贺。
太后强势,外戚也盛,太后死之后皇帝和外戚之间矛盾丛生。那时杨贺已经掌内官监,是天子近臣,深得帝王信任。
按照上辈子轨迹,太后驾崩后第二天,内官监修建太后陵墓内里石柱崩塌,压死几个进去修整布置宫人。事涉太后陵墓,皇帝龙颜大怒,当即着锦衣卫,司礼监立案彻查。再后来,康平被赐死。
康平死后,原内官监被康平打压已久掌印太监掌权,又年,杨贺才将内官监握在手里。
如今不样,杨贺想。
无论是司礼监也好,内官监也罢,如今位高权重那些人,后来都在他手里死死,降降,他知道该怎和那些人周旋。
杨贺波澜不惊地算着日子,抬起头,今天是个好天气。雪后初晴,太阳挂在当空,红墙琉璃瓦,檐下冰棱剔透生光,漂亮地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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