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贺不后悔,更不愧疚,这世上事本就如此。他要风光,要权势,要做人上人,就得踩着别人步步往上爬,至于脚下踩谁,他不会去在意。
杨贺如此想,可夜里却依旧频频梦见旧事,他
上辈子季寰是当真信他,他们十三年君臣,临季寰病故,他说,贺之,朕要死。
杨贺立在榻前,言不发。
季寰病许久,脸色青白,双颊凹陷,轻声道,朕不是个好皇帝——他似哭似笑,涣散瞳孔里却陡然生出光,把抓住杨贺手,紧紧盯着他,说,贺之,帮朕把菀菀和霖儿送出宫去,他们不能留在宫里,贺之,你帮。
杨贺垂下眼睛看着季寰手指,他太瘦,五根手指如同干枯朽木,抓得紧紧。
过许久,杨贺才开口:“陛下,小皇子会是新君。”
直到杨贺彻底安排妥当,思索几番确认没有遗漏,杨贺才安下心来。
诚如季尧所说,他和世家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季寰耳根子软,区区个郑老太傅都能让他有所动摇,更不要说宫中还有贵妃和皇嗣。
他不会给戚薛两家翻身机会。
现在谢家想借他手杀人,他自然也能反其道而行之。
至于季尧,季尧——
含章避暑山庄远在燕都外,西行数十里,是南燕皇室避暑胜地。
杨贺到底是答应季尧,可心里却有几分不可思议。季尧贯阴狠残忍,他竟因他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置身险境,可杨贺确实是那做,尽管他要季尧和他同行。
有季尧在,谢家自然有所顾忌。
他要拿季尧当人质,季尧哪儿能不明白,亲昵又软和地抓着杨贺手指尖亲口,说公公果然是舍不得。
季尧说,就算公公不说,也是要和公公起,可舍不得离开公公。
季寰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杨贺,刹那间,眼神像是失望透,骤然间灰下来。
他说:“贺之,连你也骗朕。”
那是季寰留下最后句话。
上辈子杨贺败涂地,临到刑场斩首,也不曾有半分愧疚,甚至转世重来,杨贺故技重施得季寰信任。
不知怎,到现在,杨贺竟罕见地有几分恍惚。
想到季尧,杨贺忍不住在心里又骂句小畜生。
含章避暑山庄修建已久,依山而建,卧在青山绿水间,花木扶疏,很是恢弘秀丽。
此间山风簌簌,不时刮场蒙蒙山雨,远比皇城凉爽。
出宫墙,季寰越发沉浸其中,丝毫不觉朝中汹涌暗潮。
杨贺远远地看着季寰,没来由地想起上辈子季寰。
杨贺面无表情。
没过两天,季寰那小贵人吃不住燕都热,季寰怜惜她,索性下旨,摆驾含章避暑山庄,应交由杨贺安排。
杨贺暗中先遣锦衣卫去皇庄,又特意从御林军里挑许多精锐,浩浩荡荡,安排得仔细又谨慎,却又不曾过分得惹人生疑。
季尧说御马监,自御马监掌印太监身死后,御马监就落到杨贺手中。御马监下掌有三千禁军,非比寻常。杨贺特意从御马监里提拔个叫司朝内侍,身武艺过硬,行军布阵也懂得几分,生生被埋没许久,如今被杨贺挖出来,对他忠心耿耿,颇有些江湖气。
这是杨贺手中把重要利刃,不是生死关头,杨贺不会轻易损自己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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