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低低叫他声,杨贺还未说话,啪声,是罪犯背后插木牌扔在地上。
刽子手扬起手中刀,骤然间,几声呜咽也响起来,仿佛失声痛哭般。
杨贺颤颤,抬起头,苍白脸上依旧没什表情,眼中却闪烁出几分畏疼似惊惶,脖颈好像被刀刃卡进去,透骨
那日砍是朝中个姓李侍郎,这人是个文人,曾经科举探花,颇有些才气,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在民间声望极好。李侍郎家中十二口人,父母年过半百,稚子不过垂髫之龄,俱都跪在刑台上。
兴许是不忍见忠臣满门横死,抑或是唯恐遭牵连,围观者寥寥,有几个乞丐,流浪汉,还有几个胆大士子掩面垂泪,提着食盒上去给他送行。
午时三刻,烈日当头。
杨贺穿身寻常人青色衣裳,腰间悬环佩,打伞,站在太阳底下漠然地看着。
季尧躲在他伞下,挨着他,贴着他耳朵问,“公公,砍脑袋什好看?”
切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变。
若无意外,季尧还是会走上既定路,登上帝位,他呢?杨贺漫无边际地想。
季尧若有所觉,抬起头朝杨贺看过来,鬼使神差,杨贺也看向季尧。
四目相对。
季尧露出个笑,少年眉眼飞扬,露出两颗小小虎牙,煦阳明朗,衬得季尧像个干净明澈少年郎,温暖得不像话。
烟花升上半空时候发出声尖锐响,于天明晨时绽开绚烂色彩,穹宇高阔,天色明净,是个好天气。
北府卫铁骑玄色大旗猎猎翻动着上山,世家禁军进退弗能,军心不定时,杨贺就知道,大局已定。
世家输。
切毫无悬念。
杨贺和谢家成最大赢家。
杨贺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来这儿。上辈子,杨贺就是死在这里。刽子手臂弯里刀依旧雪亮森寒,跪在刀下却换人。
刑场常年浸染鲜血,日头晒,越发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杨贺捏紧伞柄,眼前恍恍神,好像他成孑然跪在上面人,底下喧闹嘈杂都是好事者。
几丈开外,有人喝声,“时辰到,行刑!”
杨贺不自觉地绷紧身体,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季尧看着,诧异地皱皱眉毛,摸摸杨贺垂下来手,这才发觉他手指冰凉得吓人。
杨贺怔怔,没什表情地转开脸,心想,真是见鬼。
不日季寰还朝。
戚薛两家联同十余位大臣行兵谏实为谋逆之举,其罪当诛,更是祸及满门,燕京城中风声鹤唳,每日都是锦衣卫和禁军上门抄家拿人动静。
午门外刑台都叫鲜血洗过几遭。
杨贺亲自去看过回。
那天晨风带着血腥凉气,杨贺站在高高台阶上往下看,周遭都是步履匆匆将士宫人,搬动尸体,清查,寂静无声。
季尧在他身边,台阶下步伐振振有声,北府卫统帅拾阶而上,是张刚毅又带几分阴沉面容,北府卫褚林遂。
杨贺冷眼看着季尧迎上去,像个被吓坏少年,口个褚叔叔,叫得亲热,好像他二人交情多深厚般。
褚林遂谨守礼仪,恭恭敬敬地叫着殿下。
杨贺心里忍不住升腾起几分迷茫,重生醒来时,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亲手捧着季尧去坐上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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