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冰陡然往后退两步。抬头看向陈璆,眼色微微地冷淡。
他忽然明白这个人突如其来善意。
他是个谈资,五年过去,他仍是漂在京城茶盏中那片最佐味叶子。
他不觉伤心,只是滑稽。他曾经嫁给个男人,又曾经被那男人抛弃。他们喜欢看他五年后仍惊乍、沉陷往事样子,好像这样就能增添更多唏嘘。
但那衣裳确是好,流丽波诡云谲,能照见他前尘往事。他深呼吸口气,苍白着脸笑道:“来京趟不容易,确实要给家中女眷买些礼物。不过蜀锦是地方之物,要有些长安特色才好。”
长安城风光自然好。
雪后初晴,市井像伸着懒腰打个呵欠,吆喝叫卖声音朦胧在白雾里,穿着红绿棉袄孩童走街串巷地打闹,摔在雪地上也不疼,似乎因这雪,切都是钝。
剑南道使冯乘先告辞,陈璆屏退仆从,独带着奉冰往东市去。秋冬刑德肃杀,今日似乎也在押送死刑犯,路上人头攒动,都是看热闹百姓。陈璆走到半路又犹豫地看他:“今日东市要杀人……”
奉冰淡淡地道:“们不去凑热闹便是。”
他以为陈璆怕见血,先自踱进店家廊下。陈璆却满以为奉冰是想到五年前旧事,太子亲旧党羽数千,俱押送东市腰斩,从早到晚,铡刀起而复落,落而复起,直杀半个月才杀干净。——虽然那时候李奉冰收系诏狱之中,其实是无缘得见胜景。
陈璆没想到奉冰会如此得体地回答,愣下,待奉冰继续前行,才又追上去,“郎君家中……有女眷?”
这话问,他简直想咬自己舌头。谁家中没有女眷?但他这个“女眷”是有所指。
果然,这个问题太容易逃脱,奉冰歪头微笑:“有,远在牢州,等归家。”
陈璆讷讷。两人聊着天逛过东市,人最拥挤地方也不去凑热闹——猜测那是在行刑。到晚上,又去崇仁坊家有名酒楼用晚饭,奉冰神色始终淡淡,看不出生气,但也
陈璆觉得这四皇子有点儿意思——那淡,像阵轻烟。这样男人,却嫁给个男人——历来只有状元尚公主,裴耽是头个“尚”皇子。陈璆生长京畿,养就皇城脚下混不吝性格,他不觉得交接个曾经谋逆庶人有什不妥,反而兴致勃勃想挖出更多当年秘辛,毫不犹豫地跟上去,负手在后,随着奉冰点评长安城琳琅满目货品。
到家绸缎庄,奉冰停步,看向高架上支起来绣布,微微凝眉。陈璆见那是幅石榴红团花斜纹蜀锦,艳光浮动,云影缠绵,煞是动人,便道:“李郎君喜欢?”
奉冰摇摇头,“曾有件衣裳,是这个品色。”
旁店主连忙笑脸迎上:“小店也可以制成衣,您要不要瞧瞧小店针脚?”捧上来件襦裙,正是这蜀锦制成,娇艳柔美,“哎呀,这虽是女子式样,二位姑且看,是不是针脚细密,针工老到!二位但需吩咐,什样小店都可以定制……”
时冲动心起,陈璆将那件襦裙从店主手中接过。店主愣,寻常男子是不会这样鲁莽——然而他竟将襦裙往奉冰身上比划,还笑得勾起嘴角,“这个品色,确很衬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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