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道:“下午已有圣旨送过去,着他不用跪。”
裴耽道:“他身子怎受得?天这样冷。”
吴伯道:“也许他休息。”
裴耽静住。
“本来邀请他。”他声音愈加地低,像个受委屈孩子,“若不是圣人搅和,或许他今夜会来。全国贡使都在……”
今夜胜业坊夕晖楼,高朋满座。
裴相公在白日里刚闹出“眉妩”笑话,但他穿袭金红交织襕袍衣,穿梭于席间巧笑着敬酒谈天,那眉眼生动得好像没有丝阴影。不少养女儿贵人心中都松动起来:这可是前朝状元,当朝宰相,还那年轻,那好看!若说裴耽最大劣迹,那无非是和个男人离过婚,但这又从另面说明,他兴许还是觉得女人更好……
所有宾客都落座,他所邀请州道贡使也几乎全来,他张望许久,不曾看见奉冰或他小厮春时。他花不少心思琢磨今日上表,也安排几人与他在朝上唱和,他想圣旨应该已经原谅奉冰才对。
奉冰离开以后,这是他第五个生辰。每年他都会大操大办,十月二十五日总是天气极冷,他要让酒楼各处都点上长命灯,烧起银丝炭,从教坊司借来吹奏班子要连绵不绝地歌舞晚上,他还包下酒楼后头房间,客人们累可以在这暖和天地中直接歇息。他是个喜欢热闹、喜欢鲜艳、喜欢放肆人。
但过去,与奉冰在起三年,他不是这样做寿。十八岁时,奉冰带他去乐游原上,陪他看野外星星,清晨醒来还敲冰抓鱼,烤给他吃,结果吃坏肚子,不得不雇马车回来就医。十九岁时,奉冰原奉旨去京郊办事,让下人给他送座七彩琉璃灯,他接礼物便策马去城门,等到城门关闭那刻,奉冰终于出现,他便捞起奉冰坐在自己马前,带他夜驰长安城,结果被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二十岁时,冠礼日子由卜筮定在阳春三月,生日也随之前移,他们同回河东裴氏祖宅,由族中长辈操持着给他加冠,他觉得自己终于是个大人,于是抓着奉冰手去拜祖先,又被三叔公拿笤帚打出来。
吴伯看他半晌,不
他字是奉冰取。当时他们把他隔在门外,大半天定下来允望二字,他还以为是长辈们集思广益。是到和离之后,吴伯不知从何处找来本韵书,上头满是圈圈点点、潦草文字,尤其是写不少带“望”字词,最后用红圈标出“允望”。他认得奉冰字,温柔敦厚,但又藏着不回头清冷,就像他们和离时候,奉冰甚至没有多问句,就平平静静地答应声“好”。
他应该想得到。奉冰是个不会争辩人。
劳燕分飞,是少年他早已认下代价,他不曾奢望唤回过去时光。但他是不是,甚至不应让圣人召奉冰回来?牢州纵有风刀霜剑,先帝在位时自己到底将他照应妥当;到长安,反而似灯下黑,与奉冰见面之后,他什都看不清。
身上微微沉,是吴伯给他添件挡风大氅,他才蓦然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走到酒楼外头廊上。雪后残月尤其地冷,万里清辉,对他不屑顾。
“应当去瞧瞧他。”裴耽低声,“听闻他跪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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