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主?郎主!”吴致恒急切地推他,“醒醒,您魇着!”
奉冰呼出口气,满骄傲地说:那可太好啦,有状元郎做先生,旁人都没有。
裴耽想说何止是你先生,奉冰却又略微紧张地抓他袖子:你可不能再去教旁人。
那日阳光明媚,是金灿灿初秋。十王宅里王孙公子素不好学,都出来啧啧称奇地看裴状元运书。奉冰安逸地倚着门看裴耽前前后后地指挥,裴耽偶尔回头,奉冰便朝他微笑。
裴耽见他笑便要忘天地君亲师,他想自己读这多书,或许也就为博这个人笑而已。
可是那个朝他微笑奉冰却转身而去。他茫然跟上前,脚步却陷进片雪里,拔不出来,他着急坏,眼前奉冰越走越远,又蓦地回头。
正月起头数日,裴府门庭若市,全是登门贺岁亲戚朋友、门生故旧,裴相陪他们喝连宵酒,到初三午后终于消停些,是因裴相据说病。
府中东暖阁上燃着火盆,燥热万分,裴耽头汗涔涔,烧得昏迷难醒。他从小体健,很少生病,这病让吴致恒都乱手脚,何况在年关上,兆头也不好。不断给裴耽换水擦身,裴耽还像面条样软绵绵地挂在老人家身上,吴致恒怕自己若抱不住他他都能滑到地上去。
“你不是说老?”吴致恒哼道,“知天命之年,怎就老?”
裴耽恍恍惚惚,眼中老吴都是重影,他被扔回床上,塞进好几层热被窝里,嘴里还碎碎念着些吴致恒也听不明白话。到夜深灭灯,他终于昏沉沉睡熟,却梦见小时候事。
家里花大价钱为他聘请西席先生,因为再没有人给他付酬,不得已离开。
奉冰说:“再也不会有人,比曾经那个更爱你。”
奉冰对他说出爱字,却是那绝望爱字。
他张口,风雪却立刻灌入他喉咙,脑后像遭闷棍,痛得他往前仆倒下去,血流不出来,只是在痛处不绝地徘徊涌流。夜色昏沉,朔日连月亮都不见,四面冷雪几乎要将他全埋葬。到底什时候才会天明?
自以为是,见死不救,盛气凌人,铁石心肠。
是他所得判语。
他不懂为什,他明明每天都好好地读书、好好地完成课业,为什先生要脸失望地离开?
但先生给他留下不少书,加上父母留给他,原本都摆在书房。父母旧居庭院名义上仍属于裴耽,但实际上除卧房外,其他厢房早已挪作它用,因此常有他不熟悉亲戚和仆从进进出出,有回,某位堂兄进书房撵猫,把书架推倒,书页散碎满地,还被踩上无数个脚印。裴耽过来看,近乎傻掉。
他与吴伯花好几个时辰才将书卷都理好,吴伯帮他出气般说,不爱惜书人定读不好书!他却冷冷淡淡地应道,干嘛管人家读不读书。
嗣后他将所有书都挪到卧房去。挨着枕头高高几十摞,他从早上醒来到晚上入睡都要看着它,他才安心。后来他高中状元,圣旨赐婚,他将这些旧书从河东老宅车车地拉到十王宅,奉冰在宅门口惊叹:你当真读这多书!
奉冰看着他眼神都亮晶晶,好像他从没见过读这多书人般。裴耽失笑,凑到奉冰耳边问:你想学哪部经,可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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