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没有余裕处理这桩记忆。
“裴相听说,便拿墙上那把剑要去少阳院,您却醒来,问他要去哪儿。裴相说,太子害您。您记不记得您当时怎说?”
奉冰道:“怎说?”
春时呆呆看他,又叹口气,“您定是烧糊涂。您说,‘不曾害他,他为何要害?’”
这确像是他自己会说话。奉冰道:“那裴耽如何答呢?”
烛火在他眼底飘摇,仿佛不知何时便要熄灭掉,春时不由愀然,原已躺下,却又坐起,轻唤:“郎主?”
奉冰猛地回神。他拍拍春时被子,慢慢道:“想们,或许回不去牢州。”
春时怔。旋即道:“不管在哪儿,都陪着您。”
奉冰笑笑,“现在只遗憾自己婚后那三年,掩耳盗铃,浑浑噩噩。原该让裴耽教读书写公文,但却学得不好,说到底,还是个不省事纨绔子弟。”
春时却摇头,“郎主有郎主长处。与人和气,上下有节,不知不愠,在这些方面,裴相都比不上您。”
奉冰回家后,却见到袁久林,彼是来传旨,已经等他半晌。原来明日天子要出游骊山,请李郎君陪同銮驾。
奉冰接旨,又多问句,伴驾都有哪些人。袁久林道京中凡有王爵者,以及五品以上*员、八旬以上老人都可以去,这是天子开恩让他们去避避寒,享受享受温泉呢;骊山以南还有圣人喜欢校猎场,这回彩头设不少,旌旗如云,想必壮美好看。
奉冰原想推脱不去,但不知为何,股心气上头,竟然便应下。
他想天恩也好,天谴也罢,圣人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既来之则安之吧。
春时伤重未愈,无法陪他同去,他从杨侍郎给仆婢中选男女两人,春时放心不下,到晚上还在唠唠叨叨地拜托他们。奉冰失笑,勒令春时回去躺好。
“裴相没有回答您。”春时摇摇头,
奉冰索性坐到他床边,捏他脸:“又给灌迷魂汤!”
春时声音都含含糊糊:“什呀,说实话!”顿顿,“但是有桩。郎主,您……您太心善,斗胆说句——有时候旁人来欺侮您,您也不肯欺侮回去,偏把苦水自己咽。这样对您……身体,也不好呀。”
奉冰轻笑,“可能是吧。”
春时凑上来,双眼清澈,“您记不记得,您曾有回吃晚膳时中毒?那时您刚从宫里领赏回来,高兴喝点儿酒……所幸裴相及时找来大夫,但您还是昏迷三日。可把小人给急呀,裴相出去审人,整座宅子都审遍,还险些去旁宅拿人。但那个给您下毒坏蛋,却藏进少阳院去。”
奉冰默默地听着。这件事他有印象,但并不深刻,不仅是因为当时昏迷不醒,还因为……在那之后不久,裴耽就与他和离。
春时只得缩回被子里,道:“定不会有事。”
“有没有事都要去。”奉冰给他拉下帘子,“不过如今他们都知道,身边有个悍仆。”
春时小小地哼声。
奉冰忽然又拉开帘,夜中灯火下,主仆两人四目相对。
这瞬之间,他生出个念头。他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春时。虽然在过去他都习惯个人担负着,但在此刻,他却感到,它们没有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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