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音好像蓦然间击破屋顶,淅淅沥沥全摔在裴耽头颅。他手僵硬地放开,他想起来。
奉冰刚到长安、随陈璆去东市,他曾经远远地跟在后头,见他们
狱吏给裴耽开门。裴耽闻见里头团臭气,皱皱眉,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冷冷道:“给你个将功补过机会,你要不要?”
陈璆含糊地咕哝半天,最后,“呸”声,吐出口浓痰。
裴耽眉头锁得更紧,眉心跳跳,“只问你,剑南道贡使冯乘,明明是在来京途中丢失贡物,为什到长安却要诬陷李奉冰?你若有线索,还可考虑向圣人上奏,饶你命。”
“线索?”陈璆冷笑,“你找要线索?”
裴耽微微眯眼睛,冷漠地看着他。
确如传言所说,圣人围猎几天,裴耽就养几天伤。无人时候他将自己关入内室忙碌,有大臣来探望,他便躺回床上哼哼唧唧,叫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这样虽然得不到狩猎彩头,但行宫温泉倒伺候得他舒舒服服。
十二日,銮驾回朝,圣旨发下,称裴相为国家劬劳以致身体抱恙,朕心甚是担忧,请裴相静心疗养,不必急于回署理事。
圣旨说通关怀伤感话,然而官场中人都能嗅出些风向。识相人得它,便应当自发请告,捐出头上官帽,否则后头恐还会跟着雷霆骤雨。裴耽接旨回宅,先是往太原府纸家书,要将二叔家人全都叫来质问,几位族长叔公若不嫌车马劳顿,最好也都来趟。但他对自己能否使唤得动族中人,时至今日,却也已经不甚确定。
做完这些,他又冒着小雨,去趟大理寺。
尚书令傅沅给陈璆定干犯天命大罪,陈璆关押地点也就换到这里,只待秋季问斩。
“冯乘没有说吗?啊,知道,冯乘供辞直接上报天子,未经你裴相手,所以你不放心。”陈璆拍手笑道,“你来找,是想套话!天子不相信你,你却偏要知道!”
裴耽冷冷地道:“命是你自己,你想清楚,不要不识好歹。”
“不必想,这没什好隐瞒。”陈璆仍是无顾忌地笑,“是,告诉冯乘。”
裴耽蓦地抓住铁栅,五指用力露出青白指节,指甲几乎嵌入铁锈,“你告诉他?你为何会知道?”
“这话问得奇怪。为何会知道,自然是李奉冰自己说。”陈璆想到李奉冰当时面容和声音,便连自己表情都柔和地收敛起来,“他说他过去也有蜀锦,还是石榴红呢。”
大理寺卿给裴耽撑伞,走过雨水丰沛庭院,鞋底都湿透层。进入寺内监牢,因地势较低,雨水皆沿着台阶往下倒灌,大理寺卿当即发脾气,要叫来小吏打扫,裴耽挥手说算。自己提着衣裾拾阶而下,然而再如何小心翼翼,还是踩靴子水。
他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但不好发作,只是暗自咬牙。
陈璆关在最里头间,走到铁栅前时,雨声已近乎消逝。
不过是十日不见,狱中陈璆,已是身邋遢,面污发乱,眼里褪去咄咄逼人光,整个人瑟缩在斗室角,面墙发抖。狱吏拿锁链敲敲铁栅,他便陡地惊醒般转头而望。
看清裴耽,他瞳孔先是睁大,而后又渐渐地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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