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是闹事?”车内声音幼稚地抬高,“你知道他说什?!”
“——他说什?”吴致恒问。
然而隔大半晌,这问,也未得到回答。
吴致恒叹口气,“今日,牢州贡使们也离京。”
车马摇摇,马鞭挟卷着雨水,在空中激起颤动雾,落地,便与融化雪水汇流入沟渠。已经行到崇仁坊与平康坊交界,街道两旁店铺渐挂起风灯,行人们面色各异地在屋檐下避让裴府车。
裴耽已经候在大理寺前。
和陈璆打架,心情却并没有好多少。天色暗,大理寺不敢留他吃饭,好声好气地将裴家吴管事请来接人。
他浑身湿透,又脏又臭,里子面子全失掉,却还装模作样地低头掸掸衣襟。吴伯让他上车更衣,自己去驾车,边忍不住道:“他个丧家之犬,您何必打他?”
“——出气。”车厢里传出不容置喙两个字。
“那您当真出气吗?”
进家绸缎庄又出来,而后,他便听见奉冰说自己在牢州有女眷。
他不知道他们在店铺内,还发生过这样对话,他若是早些知道……或许早就能破冯乘这桩案子。
初见陈璆时便已积攒胸中怒气此刻正在四肢百骸胡乱奔走,伴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情绪,陈璆挑衅地盯住他,又嗤笑。
“就去同冯乘计议此事,说,您看他是会裁长衫呢,还是裁小裙?料想是条小裙,毕竟李郎君姿容秀丽,不能亏待那副腰肢——后来李奉冰还与说,那曾是你们‘闺房之乐’,真想瞧上瞧——”
裴耽毫无预兆地拳砸上去,陈璆连惨叫都不及发出便往后跌倒在地,而裴耽再也顾不上任何脏乱,竟在这牢狱之中,和陈璆扭打起来!
吴致恒续道:“李郎君没有跟他们走。——郎主,您还打算让李郎君真回牢州吗?”
“——停车!”裴耽突然道。
“什?”吴致恒
“……没有。”裴耽静半晌,又闷闷地道,“但打赢。”
“您当然能赢,四五个人帮您按着他,他身上还有刑枷。”吴致恒很不买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何必急在时?”
“这根本不算报仇。”裴耽强硬地道,“这就是,出气。”
吴致恒不言语。要说裴耽冲动,但他打完人,还知道给那四五个大理寺*员小吏包几贯钱,堵住他们嘴。真要流传出去也没有关系,陈璆横竖已是个死人。
“您想没想过,”吴致恒慢慢道,“圣人即将免您官,在这当口,您还去闹事……”
壁火不断地晃动,在眼中碎裂,爆炸,锁链粗哑地拖拽,墙壁斑驳地流血,所有闷拳重脚声音在裴耽心头拓出千百倍回响,心腔都要被撑开,胸膛都要崩裂,可这所有痛苦,却都像落在空中,落在水里,接不住,于是只有下沉,再下沉,没有水花,也看不见底。
裴耽最后是被大理寺卿和几名狱吏同合力拉扯住。彼时他已将膝盖都顶住陈璆喉咙,陈璆挣扎不得,双手又被锁链缠上好几圈,眼睛凸出来瞪着他,嗬嗬地喘气。
裴耽双目通红得几乎渗出血丝。与他对视半晌,终于跃起身,拂袖而去。
*
“裴相!郎主!”吴致恒撑着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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