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修长,白皙,握着狼毫笔时,便露出有力骨节,仿佛主人笔下梅树傲岸枝干;手腕微微晃动,再从袖中落下无数红白梅花,盛
裴耽如触电般立即收回右手。
可是奉冰已经看得分外清楚。
它虚软地垂落着,好像连骨骼都不存在,而只能用手腕力量压着宣纸,粘连着五指鲜血在纸上拖出两三道干燥痕迹——
那衣袖上暗花也在颤抖,血色似更浓。
奉冰没能拿稳墨块,它钝重地掉入砚中,将奉冰手指都溅黑。
狱吏只得上前,“咔哒”声,锁钥转动,手镣应声而落。裴耽五指曲张张,活动下筋骨,便试着去握笔。
料想是入夜,凉意侵肤,奉冰双手揽住自己双臂。他站在敞开门边,头是透露出生机巷道,头是裴耽。镣铐解只,但尚且不够。李奉韬倒是向书案凑得越来越近,那盛着烛光与灯油铜盘就在他们头顶上晃荡。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最好时候。
奉冰静静地看着裴耽那笨拙左手与始终藏在袖中右手。
可是他分明记得,裴耽在过去,是不会写左手字。
会大喇喇地把遗诏存在说出来,侧头看眼奉冰,又是尴尬、又是焦躁,“你交给谁?!那重大东西,岂能随意与人?”
“自然是交给放心人。”裴耽道,“那人对极好,为,他可以不顾惜自己,便连祖宗王法,他都不放在心上。”
李奉韬紧蹙眉头。他猜测那人是裴耽家中老仆吴致恒,缉捕诏令刚刚发出不久,是他亲自押署。“那朕要如何拿到?”
“你写信。”奉冰突然插进话来。他直视着裴耽眼睛,深呼吸口气,“你给他写信,向他交代清楚。”
李奉韬反应过来,急斥门外狱吏:“快拿纸笔来!”旋即停顿,回头问裴耽,“你还能写字吗?”
原来这就是裴耽所受刑。
*
奉冰明明还记得这只手原本模样。
这只手写过万国来朝贺表;写过洋洋洒洒奏议;写过蟾宫折桂雄文;驰骋辩口,卖弄机锋,奉冰知道这只手底才华,抵得过千军万马。
——而这只手,也曾为他画过梅花。
*
李奉韬目光落在裴耽手上,步步紧逼,宛如跗骨之蛆。
裴耽恍如未觉,抬笔去蘸墨,砚上墨汁却颇干涸,将本就粗劣笔毫都抹得劈裂开。裴耽不由得皱皱眉,却在这时,奉冰执起那燥硬墨块。
他解裴耽那皱眉神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匆匆走上前来,敛袖为他研墨。
墨水吃力地在砚台中洇开。裴耽盯着那墨,左手在发颤,连带袖中右手也齐发颤。宣纸簌簌地抖动,他不得不再伸出右手压平它,就在这时,奉冰低低地道声:“你手怎回事?”
裴耽慢慢地道:“可以写左手字。”
李奉韬无法抑制自己心情,几步走入铁栅内,看着狱吏将文房都拿来,甚至还为裴耽铺开张书案。裴耽抖抖衣袖,铁链哐当震响,他左手伸出,却因镣铐重压而动作迟钝。
奉冰也进入铁栅内,看着他,低声,“戴着镣铐,能写清楚吗?”
狱吏立刻道:“这不能摘。”
李奉韬顿顿,慢声吩咐:“摘掉左手,让他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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