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铎撩起袍角朝前走几步,面走面道:“传话给江凌,今夜子时之前,不得破寺。”
陆封这才反应过来,皇帝要孤身入寺,忙挪膝跪拦道:“陛下,此举万不可啊,岑照以内贵人为质,就是为引陛下前来,陛下万不可……”
尚未说完,江凌扶着江沁从后面跌跌撞撞地追来,疾奔至山门前,江沁别开江凌手,亦步亦趋地走到张铎面前,他双手不自抑地颤抖,眼中血丝牵扯,声调既恳切,又惶恐,“臣对陛下说过无数次……不可耽于世情,如今……”
他抬手朝无名处指,“赵将军已经自毁前途啊,您又要臣看着您!您………”
他说得过于动情牵意,以至于心肺具损,胸无气顶,实在难以为继,踉跄着朝阶下栽几步,眼见要抢头在地,众人也不敢上前
说完,她跪地伏身,向张铎端正地叩拜下去。
这便是跪送之礼。
***
陆封率内禁军弯弓搭箭,戒备在沐月寺外面。
见张铎独自人,未系鳞甲,不悬佩剑地从城门前走来,忙上前跪迎。
张铎抬臂摆摆手,他背脊轮廓从单薄素绫禅衣中透出来,隐隐可见几道褐色伤痕。江风透,衣料便扑帖在背脊皮肤上,那些伤痕触目惊心地凸透出来,令张平宣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张铎你听到没有,不要看不起,张平宣绝不是贪生!”
“朕知道。”
他应得不重,定住脚步转身回头道:“那你要朕对你交代吗?”
张平宣摇摇头,“不用。”
她身子已经很重,但还是扶着道木,向他行礼。
“知道,你已经赐死。”
张铎望着她发灰眼底,“既然知道,朕就没什再与你多说。”
说完,他朝桥下走几步,忽又回头道,平省道:“哦,有事。在荆州城外试图侵犯你人,你还认得出来吗?”
张平宣应道:“认得出来。”
“陛下,末将等已查看过,寺中除去岑照与内贵人,只有不到数十残兵,但末将等并不详知寺内实情,恐伤及内贵人,遂不敢妄动。”
张铎抬头望向山门,莲鲤相戏单檐歇山顶后,探出大片大片杜鹃,灿若云霞,修弥在洪流中被冲毁半门墙。
“陆封。”
“末将在,后退百米。”
陆封时之间以为自己听错,其余众军将闻言也是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擅退。
“为何。”
张平宣挽挽耳边头发,“因为席银。”
她说着,眼底渐泛晶莹,却不自觉地仰起脖子,脖颈上经脉线条绷地紧实好看。
“是张家女儿,在世为人,心性修为,不能比不上她。”
说完,她叠手触额,向他屈膝再行礼,“她救江州三万余人,不应该被个人困在江州城内,请陛下带她回来。还有句对不起,没对她说出口。”
“好,人朕还没有杀,后日会押送江州,你可以让江凌陪你去,张平宣,你自己试试吧,忍不忍得杀戒。”
说完,他步未停地从她身旁走过去。
张平宣返身唤他声,“张铎。”
前面人没有回头,淡淡地应个说字。
张平宣深吸口气,“腹中孩子还没有出生,尚不能自裁,但定会给你,给席银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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