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李聿推掉所有工作,在电脑前坐至天将明,看宋双榕近七小时删删改改,只写不到千字。
李聿能想像出他是怎从电脑前起身,把头发揉成团,围着房间悠来晃去,或是头朝下栽进沙发里,半小时后,再哀嚎着坐回椅子中。
此后每天晚间,李聿工作时,都会把电脑打开放在身旁。宋双榕输入每个字符,都能在他眼中形成影像,投射至空荡家中,于是处处又充满宋双榕身影。
十月最后天,凌晨三点刻,最新页文
仅需眼,李聿就看出那是宋双榕,因为走在树下时,他总想方设法地只踩树影间隙,看上去蹦跳,被树枝裁成片月光接连从他身上淌过。
李聿适时地后退,隐匿至棵树阴影中,看宋双榕停在咖啡厅门口,转头望着他下午坐过位置,不知道在想什。
两周内,李聿四次光临这间咖啡厅,坐在相同位置,期望能获得次偶遇,但没遇到也没关系,因为他知道宋双榕在四楼间房中写论文,没有出去见别人。
只停顿不足半分钟,宋双榕抱着电脑走进楼里,门开合,身影消失在愈来愈窄缝隙中。
李聿从树影中走出,仰头看向四楼某扇窗,等灯亮起后,又看片刻,才转身回家。
计量直径针,精准地扎在他肋下,刺穿皮肤和骨骼,直抵心脏,令他既清醒又煎熬地回想起宋双榕展示文身时模样。
——他站在餐桌旁,两只手猫爪般蜷在胸前,将衣摆掀起,肋下是大片红肿,在白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但脸上带着羞赧期待,像是做这个图案点也没感到疼样。
宋双榕怎可能不觉得疼,他写卷子时,指腹被划破道口子,都要大喊李聿来抱,把自己说得行将就木、难以自理,挂在李聿身上指挥他走来走去。
但他在外面拍片子,从三四米高台阶意外滚落,跌得头破血流,深夜被救护车拉走急救,却也瞒着李聿,在见到他前没喊声疼,甚至妄想拖着病躯出院。
宋双榕痛阈值有时高,有时低,李聿把握不准,但能确定是,自己想保护他不受任何点伤,不感到丝疼。
推开门,他马上坐到电脑前,打开文档软件。
半个月前,他有份线上文件需要处理,打开电脑后意外发现,宋双榕曾经登过文档账号没有退出,最新编辑记录显示在几分钟前。
李聿第次感谢宋双榕粗心,在分手之后,仍给自己提供得以窥见他生活机会。
几乎没有犹豫,他点开那份文档,是宋双榕毕业论文——以某几部影片为例,分析全球化语境下中国电影创新发展。
李聿摸索片刻,在设置中勾选实时同步,文档中字便开始动。
退出视频前,李聿又看到条评论,说文身只是像被蚂蚁咬下,洗文身痛感才是强烈万倍。
这瞬间,李聿甚至逃避地妄想,希望说出让宋双榕去洗文身不是自己。
但逃避无用,他清楚地记得,当他提出“洗文身”时,宋双榕神情先是透出几分茫然,而后缓慢地眨眼,像是快要哭出来样。
如果现在告诉宋双榕,他不知道文身和洗文身这疼,他会愿意复合吗?
来不及多想,路口走出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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