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护城河上秋风吹整整夜,杨婉缩着自己身子,听完夜里所有细碎秋声。
邓瑛伏在她身边,也许是因为累,又或者是因为伤口引起高热,他好像睡得很沉,身上为养伤而着中衣,波如蝉翼,包霜拢雪。
杨婉听着窗外叶声,忽然想起宋朝有个词人叫毛滂,很喜欢写秋。
其中《夜行
邓瑛闭着眼睛,轻轻地摇摇头。
“不疼。”
杨婉抿起唇,忽然说句,“以后,那些人也受到惩罚。”
邓瑛手握握,“你在说什……”
“就是字面上意思。”
他说完轻咳两声。
杨婉抬起手腕,下下地拍着邓瑛背。
面对这个身是伤人,她真切地感受到属于大明朝矛盾性。
但这种矛盾性有它自身平衡,它牵引着邓瑛去自责自伤,也推着他勇敢地去承担。这对矛盾虽然令他挣扎,却也让邓瑛得以活下去。
就在杨婉和邓瑛所身处这个时代,意大利正在经历文艺复兴浪潮,资本主义萌芽,个人主义诞生,所谓“君臣”思想逐步瓦解,更先进文明将人思维带到个新阶段。至此之后,西方文明开始重视个人价值,强调自支配,个体自由。再也没有人像邓瑛这样,把自己手伸向伤害他枷锁中,却还在试图替其他人解开镣铐。
她说完将手停在邓瑛背上,试着朝邓瑛靠近些。
他因为疼痛,微微地有些发抖,以至于被子边沿摩挲杨婉脸颊。
“你若是太疼,就捏着手吧。”
“不……”
他忍痛摇摇头,“若人福日消尽,往后就都是报应。”
她说着望向邓瑛眼睛,“跟你说……嗯……”
她放慢手上动作,把自己脑子里生硬理论逻辑嚼碎重新吐出来,“事情总会向好方向发展,但是这个过程,有时候会受到阻碍,反反复复。不过,你要相信,你受过伤,遭过罪,慢慢地都会过去。而你做过事,以后定有人明白,至于那些人,当下刑罚,和日后口诛笔伐,总有样,是他们逃不过。”
邓瑛沉默须臾,笑笑说道:“你又在说……想不太明白话。”
“那你不要去想,你好好地睡觉,疼渴都叫。”
她说完,撑起身子吹灭桌上孤烛。
封建吃人,来自另外个时代文明何尝不会杀人。
杨婉庆幸历史是线性,没有人像她这样可以回头,也没有人能够提前预知后世,人们都活在当下平衡里,所以才不会觉得,自己是被滚滚向前历史车轮碾死那个。
因此,杨婉决定尊重邓瑛。
“是啊,他们看到你这样,怎还会怪你啊。”
说完,她放慢手上动作,“还疼吗?”
他说完忽疼得皱眉,放在枕边手握又松,松又握。
杨婉不敢再动,轻声道:“原来以为,桐嘉书院那些人死以后,你是风风光光地坐上东厂提督太监位置。”
“现在这样……是该。”
邓瑛呼出气息扑到杨婉脸上,那温度比起他身子好像要暖些。
“如今没有办法替老师收骨,替周先生和赵家兄弟殓身,他们恩情样都偿还不……就当这是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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