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瑛。把手伸过来。”
有时候,邓瑛会觉得,杨婉直都知道他要做什
“是,回来。”
杨婉站起身,低头拍掉脑袋上雪。
“煮面,可惜都坨。”
“没事婉婉。”
他说着,望向她面容,“想吃。”
“睡得着吗?”
“睡不着。”
但那又怎样呢。
二人沉默地别于东华门。
护城河边,风带着雪,流窜入伞下,阵阵地扑向邓瑛胸腹。
杨伦不住地摇头,牙齿龃龉,呲开声音:“邓符灵,真不明白,真不明白,你怎可以做到这步……”
邓瑛笑笑,侧面道:“因为不想做个阉奴,想死于社稷,而不是死于个主人,直都有为人尊严,哪怕必须要在你们面前伏首,二十多年没有变过,在东厂厂督这个位置上,子兮,本来就活不长。”
此话说完,杨伦失语。
“子兮……”
“你别说!”
能如何?”
他说完,借着雪声喝道:“但凡大行皇帝肯听等恳言,早立储君,杨伦腔报复,何至于走这条道,何至于成杨家罪人!”
“你不会成罪人。”
邓瑛抬起头,“子兮,陛下病重期间,杨婉曾帮东厂在养心殿撬过条口子,陛下弥留之际,不止有司礼监人服侍起居……”
他说着喉咙里哽哽,“还有这个东厂提督太监,遗诏到底是不是真,也知道。”
“你想吃。”
杨婉重复句他话,低头笑笑,“邓小瑛,你对说话,直都这好脾气。”
“婉婉,是被你管束人,诚惶诚恐,不知道怎对待你,才能让你不放手。”
“没想过要放手啊。”
她说完,踩着雪朝邓瑛走几步。
他觉得很冷,但是又不肯像内侍们那样蜷起身子狼狈地行走。
受刑后三年,他对仪态,衣冠执念从未少过分,但圄于残躯灵魂再无棱角,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重话,所有情绪和痛苦全部内化在身,日积月累,倾于自毁。他不止次地想过“下场”二字,他也亲眼目郑月嘉惨死,今日又亲手收拾李鱼残身。这种凌驾刑余之人身上巨大“恐怖”,像条锁链,从入宫时起,就已经锁在他手腕上。
他从来没有想过挣脱,只是戴着它尽力地向前走,直到杨婉对他说,“邓瑛,把手伸过来。”
“回来?”
值房门前传来这句话,邓瑛抬起头,见杨婉抱着膝盖蹲在雪地里,头上堆丛雪,面上雪融大半,沾在皮肤上,片晶莹。
杨伦避开邓瑛目光,握拳朝旁走几步,“此事不能独断,要与老师商议。”
“不用。”
邓瑛跟上他,放平声音,“让去见老师,亲口去说。”
杨伦回过头,“你现在去什地方。”
“回护城河值房,睡觉。”
杨伦听完这句话,背脊猛地绷直。
“你什意思,你做什!”
“……”
“你不准做!”
邓瑛上前步道:“杨子兮,是奴婢,事过之后殿下施恩典降刑,你再替求情,内阁诸位大人,未必不能留条性命,但如果你去赌,你,老师,还有杨婉,个人都留不下来,杨子兮你权衡利弊,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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