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不要跪。”
邓瑛站起身,“对不起老师,对您过于无礼。”
“没事。”
白焕松开只手,朝他摆摆,轻道:“你给自己备棺材吗?”
邓瑛沉默地摇摇头。
“日吧。”
白焕长叹声,“你当真不想再活下去吗?”
“不是。”
邓瑛摇摇头,“想活下去,但是老师,不配再有善终,原本就应该跟着父亲道伏法,这三年性命,是君王恩赐,上天施与,早已不能再贪。”
“好……”
刑余之后,师生二人初见,在太和殿前,彼此没有过多言语,他试图唤白焕声老师,白焕却斥句:“放肆。”分别时唯有句:“不准你辱没最好学生。”
那句话既是句斥责,也暗含着难以说明心痛。
不想他今日再度提起这句话,声虽不重,却足以令白焕这个迟暮老人,断尽肝肠。
“老师,苟活于世,有失您门下气节,但真尽力,这条路走到现在,这身皮穿到如今,自认,没有辱没当年邓符灵,现在还剩下最后段路,想走下去。”
白焕低头看着伏身在地邓瑛,无言可答。
要去认伪造遗诏罪。”
白焕双手颤颤,抑道:“谁让你走这步。”
“是自己。”
邓瑛抬起头,“知道您想保护子兮,你要领头对遗诏行封驳事,与中宫司礼监相抗,可是这对内阁、皇长子而言,都不是最好办法。无故封驳遗诏是大罪,您也许护得住子兮性命,但他政治生涯,也会跟着您起断掉。老师,不同意您这样做。”
“那就该会同意你这样做吗?”
“做几年厂臣,连这都没攒下?”
“有处外宅,地方好,也许能卖些钱,不过……那是能留下唯
白焕侧过脸,避开邓瑛目光,拭拭眼角。
这是他和张展春教出来学生,也是弃在外罪徒,桐嘉惨案以后,邓瑛踩着那八十余人白骨,走上东厂厂都位置,白焕也和其他人样,怀疑过他本性。然而,当他把自己本性从血肉里掏出来,放在天下文人面前时候,却没有个人肯看。
或者说,他们不是不肯看,而是本能地回避。
党同伐异,他“恶”要被挂上城墙,而他“善”却永失于明处。
白焕手紧紧地捏在椅背上,虽在寒冬,背上衣料却逐渐背汗濡湿。
邓瑛抬起头,双手仍按于地,他偏头咳几声,方望向白焕,放平声音道:
“老师,认罪以后,遗诏便再无作用,内阁即可名正言顺地代先帝拟诏。司礼监与同罪,阉党举可绞,阉祸可灭。希望子兮和新君,能够尊太祖皇帝铁律,以严刑规束内廷奴婢,不再重蹈本朝覆辙。”
白焕扶着椅背慢慢地坐下,含泪摇头。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论样貌还是品性,十几年来从未变过。
“这件事,你想多久。”
“您不同意,也会违逆您。”
“符灵!”
白焕提高声音,扶椅而起,周身混颤,“这跟自己逼死学生……有什区别。”
邓瑛起身,跪在白焕面前,伏身道:“老师,不想辱没您最好学生。”
这句话,将二人记忆起带回贞宁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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