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瑛应声,将原本按在地上双手抬起来,他直起背,跪立起身,身上刑具随着这他动作伶仃作响。他没有看何怡贤,反而是朝太和殿上望去,平声道:“为何要自认死罪。”
这句话说完,众臣哗然之声却逐渐落下去。
此话听起来似乎是句自问,但又似句刺向无名之地反问。
金台下面,以杨伦为首内阁众臣沉默地立于东面,司礼监众人则惶恐地瑟缩于西面,立场分明,彼此之间征伐触即发。而在这两方之间只有个人。此时此地,他无法堂堂正正地站立,但他面上却至始至终,看不见丝悲色。
谁将他逼迫至于此?
说完对邓瑛道:“邓厂臣接着说。”
邓瑛应声:“是。”续道:“自入秋起,陛下身子每况愈下,内阁几度交章,奏请立定储君,陛下都未曾批复,至陛下驾崩时止,陛下亦从未就立储事垂询内阁。六宫侍疾被禁之后,皇长子殿下亦因过受罚,不得再近养心殿,内阁阁臣无诏不得入,殿内近内侍疾者,唯中宫与司礼监而已,因此……”
他朝何怡贤望去,“贞宁十四年十月初,与司礼监掌印太监何怡贤合谋,假撰遗诏,私盖御印,举皇次子易珏为嗣皇帝。”
众臣哗然。
杨伦不得已扬声道:“请各位大人勿躁。”
齐淮阳仍在班列之外,索性走到邓瑛面前,背金台而立,低头道:“今日准你金台自辩,不得妄言。”
邓瑛垂头道:“是,明白。”
齐淮阳轻嗽声,清正嗓音问道:“假诏何时所写。”
邓瑛抬起头,平声道:“贞宁十四年十月初三,当日太医院院使张文同为陛下施针,陛下腿腹痉挛,气息不平,院使遂将脉案呈送中宫,亥时,院使再度为陛下施针,其间陛下神智暂清,但并无任何言语,亦未亲视当日内阁所呈送票拟,所以那日票拟,为司礼监代笔披红。《起居注》上所记,至此都是真。”
“之后呢。”
金台下无人能回答。
而那句刺向无人之地反问,此时却似乎化作只寒箭,冷冷地逼近百官脊梁骨。
左督御史看向邓瑛,犹豫阵,终是开口问道:“司礼监所问,你如何自辩。”
邓瑛颔首笑笑,重新伏下
左督御史面向何怡贤,怒目喝道:“伪造遗诏,实属祸乱国本,毁先帝世圣名,此等大罪之人,有何资格立于今殿之下。”
他说完出班伏身,额头重磕于地,“臣,奏请将司礼监掌印太监何怡贤及邓瑛众阉党,并除职下狱,交三司查办,厘清其滔天大罪,慰先帝之灵。”
何怡贤道:“面之词,众位大人便要违逆先帝遗诏,杀等泄多年私恨?究竟是谁在祸乱国本根基,两宫娘娘自有明断。”
他说着朝前走步,望向邓瑛道:“此人与承乾宫掌事宫女杨婉来往甚密,却假立遗诏,拥皇次子为嗣君,各位大人,此人此举,可堪自恰?他为何要自认死罪?”
“是。”
齐淮阳翻开卷宗,“《起居注》所记,贞宁十四年十月初四,陛下起卧自如,东立于御案,钦定诏文。”
邓瑛应道:“此段为假,乃司礼监授意所改。”
“派胡言!”
“何掌印。”
杨伦正声喝道:“他还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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