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咳声,没有答话。
杨伦等*员虽然不知道金台大议时,太和殿内发生什,但姜敏却在殿内看得清清楚楚。那日,太后当场连驳皇后三回,致使遗诏被废除,何怡贤当庭受
尚仪女官姜敏立在门廊上,监察内殿众宫人在御座后设新座。
陈桦过去行个礼,“姜尚仪。”
姜敏回过头,“哦,是陈掌印啊。”
她说着朝边上让步,朝殿内道:“你们先停停,让惜薪司把炭烧起来再做。”
“多谢尚仪。”
她似乎提前勘破他人生,甚至可以气呵成地写出他寿命和结局。
但她却放弃这些宏大视角,反而只从日常中着笔,笔调从容,又情意深浓。
邓瑛口口地吃完手中苹果,用絮衣裹住脚腕,拢好被褥,侧面躺下。
牢室外面烛火偶尔发出几声火星子蹦出声音,邓瑛听着听着,逐渐有睡意,他将手也缩回被中,暖意至手脚起,逐渐蔓延全身。
果然,听她话,就不会过得那难受。
四五只苹果,七八个橘子,安静地躺在包袱里。
杨伦走后,邓瑛盘腿,在自己莞席上坐下,牢室中没有水,他便将手在囚服上擦擦,慢慢地剥开只橘子。杨伦买橘子还是青,皮厚肉小,邓瑛掰下瓣放入口中,橘瓣儿酸涩汁水顺着喉咙流入胃里,他忙闭上眼睛,忍下口中反出来酸水。
但他没有放下,仍然口瓣,安静地将它全部咽下去。
过后又拿起只苹果,张口要块。
酸甜,暗喻“平局”。
陈桦示意身后内侍们抬炭进去。
炭筐子挪入,里面宫人们都停手,纷纷退到门廊下面,只有两个宫人拿着拂尘,在新座前扫灰。
陈桦看着御座后面那两个新座,忍不住开口道:“不是说……二殿下病得厉害,中宫娘娘日夜照顾,也亏身子。今日怎设二座?”
姜敏道:“二殿下病重不假,中宫娘娘何时亏过身子?”
陈桦道:“大殓后祭礼,娘娘次都不曾去。”
——
贞宁十四年十二月初八。
虽然没有下雪,但干冷风却将满地雪吹得如同扬沙。
陈桦带着惜薪司人往太和殿送炭,走到殿前,见内侍们正在匆忙地扫雪。
天还没有大亮,各处办差宫人们都点着灯笼,殿内陈设被灯焰照得时明时灭。
杨婉用这袋子水果,在深牢之外,举重若轻地告诉他,他没有输。
邓瑛将捏着苹果手放在膝上,慢慢地咀嚼着甘甜果肉,那种食物带来愉悦和饱腹感,像杨婉那个人样,令邓瑛安定。几年来,他不肯倚仗文字,不敢容身士林,不愿居良室,不愿食肉糜,以此来训诫自己,不与司礼监同流合污。
但他愿意跟着杨婉,愿意听她话,吃对身体好东西,裹着暖和被子睡觉,天冷时穿得厚些,站得久要坐会儿……
她曾在他居室里,脱下他衣袍,亲眼见过他寒冷破败残躯,抚摸过他自厌刑伤,
也因此拆解开他全部生活。这段他从不肯曝露于人前破碎岁月,被杨婉捧在手中,她没有试图去拼凑,她仍由他岁月清贫,陋室光寒。只将他于世俗无望那颗心罩住,并把自己自然而然地,填进他衣食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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