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百来步距离,兰缪尔挣扎快个钟,而昏耀也真就在旁边牵着链子看他个钟。
在距离台阶还有十几步距离时候,兰缪尔终于还是脱力栽倒下去,渐渐没动静。他身后是斑驳血迹,直延伸到奴隶棚方向。
围观魔族发出肆意嘲笑。甚至有个家伙捡起石块,想试试能否将其砸醒。
昏耀弯下身。所有围观者都以为王失去兴趣,决定掐断这个人类脖子。
但昏耀把兰缪尔抱起来,抗在肩头,面不改色地走进寝殿去,动作流畅得仿佛早就在等着这刻似。
他甚至没有纠正兰缪尔错误自称,这个人本来应该自称“奴隶”,看来是又忘。
无形时间在刻刻地流走,兰缪尔倦然闭上眼。他们再也没有说话,也再没有更多动作。
清晨时候,昏耀离开。
他独自穿过长长王庭石路,踩着深渊焦土,披着呼啸狂风走到自己寝殿门口。
他盯着沾霜台阶出神许久,突然又折返回去。
兰缪尔歪过头来,枕着自己银发。
人类将自己苍白手指覆盖在昏耀漆黑鳞爪背上,轻轻地笑,嘴唇梦呓似动动。
昏耀弯下腰去。他听见兰缪尔对自己耳语,说是:不愿死。
昏耀言不发,动不动。
黑暗弥漫,将魔族与人类身影涂抹得宛如雕塑般。
边屈膝半跪下,伸手扼住人类咽喉。
他感受到人类体温,细细血管荏弱地在自己掌心下弹跳着。
自己已经胜利,昏耀想,战败是兰缪尔。他不应再执念深深,做出试图在深渊圈养人类这种糊涂事。
现在就这样结束,还来得及。勉强可算作个体面终局。
可就在这时,兰缪尔眼睑动动。
众侍从们纷纷投来惊愕目光。魔王坦然地往深处走,边走边说:“战利品里有人类粮食,煮些给他吃。”
不夸张地说,那次,兰缪尔能挺过来几乎是个奇迹。
换个更直白点说法就是,昏耀几乎害死他。
在深渊养人类并不容易。这片荒芜黑暗大地上,不仅没有人类习惯
等昏耀再次回来时候,手里牵着兰缪尔链子。
兰缪尔走得很艰难,他脸色白得像纸,挪几步路就要扶着什喘上许久。
后来实在支撑不住,仍不肯放弃。于是跪着,爬着,直到浑身都被冷汗打湿,每口气都像是濒死前最后次吐息。
不知多少魔族惊异地止住脚步。互相问问,才知道是魔王对这个快死掉人类说,若他有本事从奴隶棚走回宫殿,就让他活。
但惊异不减反增,不仅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意志如此顽强人类,也因从未见过魔王能有这好耐性——
许久,昏耀沙哑地开口:“兰缪尔,你已没有决定自己命运能力。”
他说:“你已经快要死。”
他说:“哪怕不杀你,你也很快就要死。”
他这样说着,却迟迟没有收紧五指。
也迟迟没有让尖利爪刺穿人类脖颈。
就在昏耀将要发力那刻,兰缪尔缓缓睁开双眼,有微弱光凝聚在瞳孔里。
他气若游丝:“……吾王。”
昏耀指尖发僵。
他在寂静夜里与兰缪尔对视。
“吾王,不要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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