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段时间里,似乎身边人都用这样眼神看他,陆新宜有时感到不可抑制烦躁,有时又感到不安。
胖服务员叫他等着,自己冲回餐馆又很快冲出来,把些食物塞到陆新宜手里:“你很久没来,这些卷饼拿回去,杰伊喜欢吃。还有你爱凯撒沙拉。”
“谢谢。”陆新宜说,“不过最近杰伊吃很少,恐怕大部分都会坏掉。”
“没关系。”胖服务员说,“没关系。”
“那替他谢谢你。”陆新宜真诚地说。
伊万紧紧捏住他肩膀,带他往外走:“定会杀他。”
陆新宜没有说话。
只走两步,伊万就把他抱起来,因为他完全无法支配身体任何个部分,每个细胞都在无限趋于休克沉睡。
陆新宜感觉自己睡很久,断断续续有醒时候,坐在桌边吃饭时候好像在睡觉,清扫门前积雪时候像在睡觉,参加伊万女儿洗礼时候像在睡觉,从杉树林尽头走动寻找雨后笋尖时候也像在睡觉。
等他终于从无尽睡眠中真正醒来时,竟然春天已经来。
普通人相信至少应该忠于自己,背叛是蠢货行为。
“毫发无损从村庄脱离人会泄露村庄秘密”,村民则多年以来直坚定不移地遵循着这个准则。
薇拉为伊万生下长女那天,陆新宜才被村民从地窖里放出来。
伊万在地窖门口等他,跟守在边上几个人样,身上散发出几近恶臭□□味道。
“薇拉生个女儿。”伊万说,“打算让你做她教父,你觉得怎样?”
沉默会儿,胖服务员突然紧紧抓住他手,丰满下唇抽搐似微微抖动,从深蓝眼眸里透出毫无遮拦怜悯来。“哦,孩子,孩子。”她痛苦地低声说。
陆新宜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礼貌地说声:“再见,安娜。”
手里没什钱,他在黑市和家里两点线间忙忙碌碌,某天有卖鹿茸人上前攀谈,
边境上春天是俄罗斯年四季中最好时候,往年他会从这时开始进山猎些不需要费劲小动物,换来钱里只用小部分就能买到大量幼苗,在四月之前种下草莓和覆盆子,假如这几个月雨水充足些,他和杰伊整个秋天就都会过得非常甜蜜。
草莓收获季节,某天陆新宜从快乐卷饼屋门前经过。
“安德烈!”胖服务员冲出来叫住他,“安德烈,你还好吗?”
陆新宜有些惭愧地向后退退,拉开彼此间距离,才点头说:“很好,你呢?”
胖服务员拿种陆新宜看不懂眼神看着他,像是快要哭。
说着,他眼眶呈现出种俄罗斯小伙子最为不齿深红色,巨大泪珠在上下眼皮间滑动,因为用力瞪大双眼才迟迟没有掉落下来。
陆新宜无法适应骤然脱离缺氧地窖环境,起先只失神地站在原地。有人推他把,身体向前趔趄,他半靠在伊万身侧,手抓着伊万手腕,然后感受到伊万眼泪砸到他手背上。
“很好。”陆新宜缓慢地说,“只是太困。”
他没挨打,但不知道多少天来,直被强光持续二十四小时又二十四小时地照射着,不被允许秒钟休息。
他脸上是深刻疲惫,世界上没人见过那样深刻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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