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想起今日为什来找提灯。
楚空遥闲聊时扔给他根骨针,说是外头来新玩意儿,刺刺青方便得很,挤眉弄眼跟谢九楼嘀
提灯望着小像早已失神,更未提防,只脱口而出:
“阿海海。”
话说完,两人皆是怔。
提灯抬头,谢九楼笑还没来得及和和眼底喜色起消融下去,徒劳扬着唇,和阴寒神色起,有种说不出别扭。
他们对视片刻,目睹彼此间因为方才那点误会造成融洽土崩瓦解,最后用眼神坦诚相待。
他见提灯没发觉,便故意放轻脚步,绕到柱子后从墙壁处上殿陛,走到提灯身后,负手看提灯在做什。
看许久,提灯也没把小人转到正面。
不过雕得真是细,衣裳褶皱都清清楚楚,连头发丝也快叫人数不清。
谢九楼也看入神,抿着笑,屏息等提灯把小人手指甲刻完。
小人儿是坐态,手撑着地,手放在屈起来那个膝盖上,另腿打直放着,穿得也松垮,偏又袖口竖着绑带,似是行军之人,许是才睡醒觉,头发略微凌乱。
方肩上,嘴里喘息细碎传到谢九楼耳中,哼唧似。
谢九楼心想:这叫法听起来也不错。那人有那人听,他也有提灯叫给他听。
就是床太响,把提灯声儿都盖住。
赶明儿换个大,稳,能让他抱着提灯从这头床沿滚到那头。
管什阿海阿河呢,他强提灯人,还要强提灯心不成?心哪是说归谁就归谁。
提灯尚未开口,手中玉雕小人便被谢九楼把夺走,砸在地上,自胸膛处碎裂,像被劈开似分为二。
谢九楼如愿看见提灯脸上难过。
他看见提灯在瞬息间对着小像尸体呆滞住,又转过头瞧着他,只略悲怆些,没有点问责。
谢九楼面对提灯时总是想起那只灵鹿。它那时受伤也是这看向他。它不埋怨,只因那伤不是谢九楼给,提灯不埋怨,又是为什?
他没有深思,提灯忽然低头,抓起他右手:“这是什?好端端,你在自己身上刺什?”
提灯把玉翻过来,谢九楼最先见着,小人嘴里还叼着根芦苇。
再看,这面容,竟是以前自己。
衣着打扮,连贴身那把短刀都是他惯用。
谢九楼先是惊,而后喜。惊是提灯到底从何得知自己未入阴司时模样,想来是楚空遥同提灯说;又喜在提灯竟然用心至此,为他雕如此小像,换做提灯对旁人,是万分之也不及他。
谢九楼默默站着,瞧提灯收刻刀,两手小心抚摸那个玉雕,便特地问:“这是谁?”
人在自己身边就行。
此后三百年,谢九楼再没多问过句。
这日又是傍晚,夕阳如同提灯刚进无界处那天样,像黄沙混着钻,化成水,然后蒸腾进光里,散布到第九大殿上,澄灿霞光中飘着光下才见得着絮,殿中砖缝都折出缕缕鎏金般光色。
提灯坐在殿上,裹着皮套左手握住个巴掌大小玉雕小人,右手捏着刻刀,正专心致志往小人身上比划,看样子该是快竣工。
谢九楼到处找不着人,刚说来殿里碰碰运气,踏进来,就瞧提灯坐在镀金椅子里,低头专注着,面庞平和,甚至嘴角带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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