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谢九楼失笑,没察觉不妥,只正经问道,“几时这样骗过你?”
提灯不言语,只蜷蜷手指。
半盏茶过去,他才低低问:“你等到你小姑?”
盆里水已经冷,好在提灯脚被谢九楼捂在怀里,没吹到风。
谢九楼低头给他穿鞋,说:“八个月亮怎够数呢。翻年,便是春天,风把西南捷报吹过来,北方,父亲也要回来。有时趁下人不在,就偷偷坐到角门上门槛上等,边背书,边等小姑。终于有天,有人送来个锦盒。还不知道发生什,谢氏府邸当晚就挂满白帏。那晚父亲穿着鱼鳞甲回来,身风沙,直奔灵堂,连战袍都还没脱,就跪在娘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被领到别院,身边都是都遣退下人。所有人都不准待在灵堂,可所有人都听到父亲哭声。
又抬头问谢九楼:“你怎就只知道牛不喝水强按头?”
谢九楼怔:“什?”
提灯撇撇嘴:“没什。”
又道:“说你阿嬷真有意思。”
“这还不止。”谢九楼被提灯这提,又想起别许多来。
“她是打完胜仗死。听说是中蛮夷蛊毒,半路难以忍受,捱不到回来治病,在夜里自戕。被人发现尸体时候,连骨珠都被噬满虫眼儿,碰就成灰。又听到身边下人说:‘去幺姐儿,以前在府里,也是咳嗽声,就要惊动半城医馆心肝儿。’”
说到这里,谢九楼笑:“哪里是半城?分明是满城。”
提灯说:“你阿嬷呢?”
“阿嬷……”谢九楼目光投到光晕远处,又道,“小姑剑葬到谢陵那日,没有哭。直都没有哭。不管任何时候,被父亲发现哭,都是要挨打。所以过得和小姑去世前没有任何区别。直到她走第三年。那年中秋,难得病场,娘亲陪父亲去谢陵扫墓,叫在家休息。阿嬷来喂药,问阿嬷:‘为什第三十个月亮,她还没有回来?’阿嬷像是早就知道会问她样,从怀里掏出个穗子,那是小姑剑上穗子。
“阿嬷说:‘谁说她没回来?前儿才回来,你不在。她叫把这个给你,就当看过你。她嫁人,嫁到西边,就不常回来。’问她嫁给谁。阿嬷说:‘她嫁给月亮。嫁给西边黄沙,和十五
“五岁那年,父亲领兵北定,又逢西夷作乱,朝中无将帅,最小姑姑便上战场,那时她才十七岁,是个刚刚入穹境刃。她是使剑好手,剑上那把红穗子,就是阿嬷给她编。
“小姑走那天,手牵着马辔,手拿着剑,脑袋只有她手里剑柄上那束穗子那高。后来她上马,追着她到城门,阿嬷在后面追,什都看不到,只看见前方不断摇摆马尾和她剑柄上那把穗子样红,样遥不可及。最后到护城河边,她终于下马蹲在面前,说‘九哥儿,今儿是十五,月亮很圆。你乖乖回去看月亮,记住月亮模样。你数着,再有八个这样月亮落完,就回来。’”
提灯突然别开脸抽口气。
谢九楼问:“怎?”
提灯指尖发凉,并不转过来,谢九楼看不见他神色,只听他说:“后来你也这样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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