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榛看着对方倦态毕露眉眼,到底颔首,“路当心。”
极为普通句问候,却点燃沈雁清灰丧眼眸,他还为上回离去前纪榛未能相送而失落,如今能得声送别犹如听见天籁之音——等到锦州,他会查明纪决事。
他不信纪决如此聪颖之辈会落得尸首被鬣狗分食惨烈下场,此事有太多蹊跷,偏生沈雁清病气入体,无法似往常般抽丝剥茧深思。
好在纪榛暂且无事,再等等,他如是想。
纪榛目视着沈雁清离
回不去从前,留不住现刻。
这样近,又那样远。
纪榛站起身,扶在桌面手慢慢收成拳。沈雁清确染疫病,即便深想上前拥住纪榛,也不得不驻在原地。他在纪榛发问前将密封信笺递给裕和,由裕和交予对方。
等纪榛打开信封,他道:“今早收到信。”
纪榛看着宣纸上熟悉字体,忽感通体生寒。他抬眼望向沈雁清,对方却不若平时那般直直与他对望,而是微微地错开视线,又接着沉静地说:“三殿下为挑拨你不惜捏造纪决死讯,你莫要相信。”
呆地低头看,见到只通体苍翠镯子挂在小茉莉腕上,几乎是瞬间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小茉莉深深凝望着他,道:“知晓你痛心纪大人,可也得紧要自己身体,你若出事,纪大人在天之灵如何安乐?”
纪榛眼眸闪烁,浓睫抖,清泪流淌,并未再阻止小茉莉拉着他坐下。
裕和看着二人悠悠叹气。
吉安很快就端来参汤,在小茉莉和吉安轮番劝说下,纪榛勉强含两口,可神情仍是呆呆,就像被抽走魂魄傀儡。
又是挑拨?纪榛不解,条船上沈雁清和李暮洄为何总是要掺和个无关紧要他。他将宣纸捏得发皱,艰涩地咽下惶恐,问:“哥哥到宁州吗?”
沈雁清脑中如有斧凿在敲,阵痛异常,听觉也不大灵敏。他握紧血肉模糊手,才回:“当是要到罢。”
纪榛颗心栓巨石般往下沉,路沉到湖底。
他垂下脑袋,想笑,挤不出笑容,只低声说:“哥哥没事就好。”
沈雁清见纪榛冷静下来,本能地往前迈步,可触及自己遮掩好小臂,又强硬地将步伐收回来。他本该慰抚好纪榛便即刻回锦州,却还是高估自己毅力,他静看纪榛片刻,不舍地道:“还有公务在身,今夜不能陪你,明日就得启程。”
三人脸上都有泪,小茉莉苦口婆心劝说,无法是些“斯人已逝,节哀”之语,亦或者搬出纪决定希望他好生过活等等。纪榛只听,不怎搭腔,含泪目光转啊转,总不经意地望向小茉莉手腕。
裕和得沈雁清嘱托,刻不敢游神,将三人谈话记个真真切切,并未察觉有什异常之处。
待小茉莉离开时,纪榛还是懵懵地像座木雕似坐着不动,直到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他才缓缓抬眼。
春日黄昏,沈雁清身黛蓝劲装站在金煌煌院落里,墨发仅用根木簪挽起,因着赶路,有几缕细碎发丝垂落在眼尾,被微风吹拂轻轻荡着。
纪榛目光隔着雕花木门、高耸栏杆、发芽枝丛、冒苔台阶,隔着风、隔着日,穿过情深与意仇,迈过春秋与晨夕,静默地、沉寂地与沈雁清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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