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章颉想,他们可以做辈子兄弟与挚友。哪怕将来父皇让他回平州,也不会断联系。他想过很多,譬如以后他们各有妻子,孩子们在处玩,他依然可以看着对方就很满足。
但他连这样幻想都没能保持许久。章瑗十七岁那年初冬,平州传来消息,说是安王妃病重,安王请求让章瑗回平州见母亲最后面,而皇帝并没有答应。
章瑗不管不顾地去求皇帝,什话都说,哭到声音嘶哑,皇帝只是随口安慰他安王妃定会平安无事,之后任由他怎求都再也不见。
章颉直知道
他们自成片天地,像古人般作诗作画,饮酒饮茶,秉烛夜游,甚至也谈论国事。每当独处时候,便隔绝俗世勾心斗角,尔虞诈。两个聪明而又不被命运眷顾人,天生就会互相吸引。
章颉也说不清楚,自己大约是什时候有别样心思。只是有次,个初秋夜晚,他看着章瑗只穿单衣,未束长发,在灯下作诗。
他看得痴,醒悟过来时惊觉自己心如擂鼓。许多年后,他早忘那究竟是什诗,只记得长夜里孤灯,摇动灯影,还有灯下人和自己心中悸动。
他不需要自己感情有什回应,他觉得这样也就很好,是兄弟,是知己,是无情中仅存份情意。他甚至享受这份单相思,享受自己这点逾矩带来苦乐。
长在宫中十余年,在前人诗作文章之外,他终于明白情字如何写。
他是在十二岁上遇见章瑗。
那时候章颉当然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不过因为生得出挑机敏,多少受些父皇与太子偏爱。
但他与太子年纪悬殊,和其他兄弟关系也并不好。虽说没人觊觎太子位置,可大家都在暗地里较着劲,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也拧着口气。
懂事之后,章颉当然也想过,同个老子生,怎偏偏有人因为早生几年命就不同?但他也只是想想,因为转念想到自己生在帝王家,老天已经很不公平,太过厚待自己。
生在宫中,注定没有可以交心人。兄弟反目多于和睦,人情比什都靠不住。不过他并不在意是不是有人相伴,也并不想撕破脸皮去抢什。
他所求不多,既然不能展壮志,至少有点儿女情长,聊作慰藉。
年岁平静宛如诗歌,他们在灯下夜读,灯芯长,章瑗便起身去剪。
章颉看着他说:“这也是西窗共剪烛。”
章瑗就笑,说还少些夜雨。
这是他做过最过界事情,在话里藏点暧昧又隐晦小心思。他对面人并无知觉,如常地与他玩笑。
他没有料到,他这辈子能有这多变数。
那时候安王世子入京,大家都在背地里议论,说皇上做得太过。
安王是先帝成活弟弟中最小个,在先帝做太子时就拥附他,离京之国这几年也直很安稳。但先帝似乎还是不放心,要安王世子来宫里住。
章瑗只小他岁,算来是他堂弟。起初只是因为年纪相近,能多说上几句话。后来渐渐生出两个可怜人惺惺相惜——哪怕再惊才绝艳,辈子也就望到头。
在宫闱之中,他居然真找到个人可以沟通心意。这是种隐秘又郑重情意,因为难得而显得越发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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