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民国三十四年,西历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无条件投降消息在天津传开后,全市人民欣喜若狂,卖烟花炮竹都傻,去年存货根本不够卖,就是过年也没见过这哄抢着买炮架势。
别说鞭炮,就连面条儿这种家常东西都供不应求,家家户户都要按照习俗吃顿捞面扫扫霉气,庆祝日本鬼子终于夹着尾巴滚蛋。
初听到日本投降消息时,人人都未免有些不可置信恍惚,直到吃面,心才跟着长长面条儿块儿踏实下来——秦敬取盆装面粉,沈凉生立在旁边儿为他加水,趁秦敬擀面工夫切菜打卤,俩人块儿守在锅边煮面,面条儿煮得盛到碗里,循是吃长寿面规矩,哪怕是长得搭出碗边儿也不能夹断。
长长面条吃到嘴里,便像含进往后所有可期、长长久久美好岁月。
这日两人单独吃面,第二日又去小刘家块儿热闹次。去小刘家路上经过家照相馆,秦敬突地停住步子,侧头朝向沈凉生笑道:“咱们进去照张相?”
脊背,随口回句,心里却觉着他会做这种梦,保不齐是因为自己睡前跟他提那样要求——他确是想像梦中那样禁锢住他,把他拖进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地方,自私地,暂且忘记战争,忘记现世坎坷,像诗中写那样:让俩就相守在地上,在这里爱,爱上天,尽管昏黑死亡,不停地在它四围打转。
“说实话不信……”秦敬顿顿,欲要再说两句,又觉着是半夜人太爱胡思乱想,最后只找个舒服姿势,窝在沈凉生怀里,轻声哼哼道,“不说,赶紧睡吧。”
“秦敬……家里再没别人,你家里也是,”沈凉生抱着他,因着脑中念头,突地十分坦白地道句,“往后就们两个,会好好照顾你,咱俩就这过辈子,行?”
“嗯,”秦敬麻利地应声,又抬起眼,自极近处望着他,很是幼稚,却也十分认真地补道,“也会好好照顾你。”
“真听话,睡吧。”沈凉生轻笑声,亲亲他眼,两人便这样抱在起睡过去。
说来俩人都不是爱照相人,况且天天在处,也没想过要买台相机有事儿没事儿合个影什,起进照相馆更是破天荒头回。
相馆门脸儿不大,门口贴着对大红喜字,看着倒打眼得紧。秦敬见老板面相年轻,以为他是新婚,便自来熟地笑着问句:“您这是刚成家?恭喜恭喜!”
“
或许便是不忘记战争,不忘记现世坎坷,他们也远谈不上无私——沈凉生捐出款子对于寻常人家许是想都不敢想数目,可对于场旷日持久战争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尽份心意罢。与那些真正无私,把鲜血生命留在战场上人相比,他们贡献并不足道。可是他终归只想和他活在处,好好活完这辈子——无论如何,他命定要留给自己,自己命也定要留给他。不仅是作为伴侣,也愿为彼此父母,彼此兄弟,彼此子女,所有世间至亲至密关系,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回来?面条儿买?”
“压根没去买。”
“啊?”
“路过粮店门口看见排着长队,估计等排到也卖没,咱们自己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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