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后怕自然是有,却也没那怕——他们这辈子什没经过,现下竟连地震都不大怕,也不担心再震波房子塌怎办——只要彼此还在身边,手还握在处,就什都不怕。
那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候,天灾,人祸,桩连着桩,风云变色,遍地疮痍——
而后天亮,中国再次从废墟中站起来。
九七七年,w.g正式结束,转年就改革开放,好像眨眼间便换个新天地。
这多年,他们起走过漫长战争,经过洪水地震,撑过轰轰烈烈政治运动,到最后最后,终于过上真正太平日子,便每日都过得珍惜。
,却没想到末儿会有天在这桌上写检讨材料——多少老师跟他样教书教到满头花白,不过都是这个下场。
秦敬想得开,小半是因为问心无愧,大半还是因为有沈凉生在——只要身边儿还有这个人在,就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可毕竟很多人是想不开,认罪书写着写着,就上吊投河——“六代繁华三日散,杯心血字七行”,是真活不下去。
在真实阳光与不真实雨声中,秦敬笔笔把检讨材料写完,放下笔,望向沈凉生笑着问句:“晚上咱们吃什?要不还熬点儿粥喝?”
九七六年月八日,周恩来总理逝世,没能够等到看w.g结束,中国复兴光景。四人帮竭力压制着悼念活动,老百姓却不管那套。家里没布票,秦敬买不黑布,便把件黑褂子绞,做两个黑箍,两人块儿戴在胳膊上。
院子里花草在w.g时都被拔,现下又都重新种起来,那棵歪脖子枣树倒是直幸存着,看那多年,他们也看出感情,跟看自己小孩儿似,不嫌它煞风景,也不嫌它从来没结过枣子。
虽说买好多东西还是得凭票供应,但物资终归丰富不少,俩人夏天依旧爱在树底下支张桌子,煮点盐水毛豆,切几毛钱粉肠,块儿喝两盅,或者单纯聊些家常,或者听秦敬讲几个段子就酒。
秦敬这段子讲得可有历史——w.g时没书看,也没什娱乐,他便关起门偷偷说些段子给俩人解闷儿,有旧时学过,也有后来新编,讲便讲到如今。
这些段子,说是个人,听也只是个人——他说
他们会念着他好,念辈子——当面致谢再不可能,但人都没,总得为他戴个黑箍,哪怕为这事儿再怎被批也认。
同年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大地震,华北多少都受到波及,京津也受灾不小。
那夜沈凉生和秦敬睡到半猛地惊醒,只觉天摇地动——先是平着摇,然后上下颠,东西哗啦哗啦地往下掉,轻家具已经倒地。他们都没经历过地震,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该往床下躲,只知道往外跑。
可当然是跑不起来——沈凉生年轻时看着不比秦敬胖多少,力气却大得很,可以把他打横抱上很久都不松手,但如今到底是老,没力气抱着护着他,只紧紧拉着他手,两人深脚浅脚,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
万幸虽住是老平房,盖得却也结实,这摇都没塌,两人平安出屋,不敢靠院墙站着,只躲在小院中间,等到第波震过去还有些回不过味来,握着手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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