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秦敬把莲蓬剥完,扭身才见到沈凉生站在里屋门口,笑着朝他道句,“这东西败火,晚上给你拿莲蓬仁儿熬点粥喝,莲心要觉得太苦就泡茶时放两个,茶叶冲就没味儿。”
沈凉生也浅笑着点点头,轻声应句:“嗯。”
后来沈凉生觉着自己那时是有预感——秦敬以为他吃不下东西是害暑上火,胃口和嗓子都不大爽利,沈凉生刚开始也这想。直到后来嗓子里那种哽得慌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才觉着有些不对劲,想起父亲早年病来。
要说这些年有什事沈凉生直瞒着秦敬,便是他父亲当年喉病。那时候路易斯因为同沈凉生交好,私下里坦白跟他讲过,咽喉癌可是有遗传性,劝告他定少吸点烟。
虽说遗传病是个没影子事儿,沈凉生却也不愿跟秦敬说,若是说,他多少得提着点心。再后来同秦敬在块儿,烟倒是慢慢戒,年头久沈凉生自己都忘这码事,可现下吃不少去火药嗓子还是越来越发紧,才终又让他想起来。
过,只这座除重漆漆,就没见它动过大工程,却还是结实得很。
秦敬同沈凉生站在桥边,往对岸看过去——对岸是解放路,旧年叫中街,两侧洋行银行林立,来往都是那时候津城里顶体面人。
有回立在那儿,秦敬突地想起来,当年有次,他们也曾起走过中街,然后站在河边儿往对岸看。
彼时从左岸眺望右岸,如今却是从右岸回望左岸——暮色中秦敬突似看到两个人,推着辆自行车,立在对岸与他们遥遥相望——那是年轻时他们。
那刻秦敬也不管周围还有乘凉人,蓦地伸手抓住沈凉生手。
既是觉得不对,总归是得去医院看看。沈凉生不敢跟秦敬两个人去,先背地里跟老刘说,让他叫上他大儿子陪着走趟。
“老沈,你别吓唬,”老刘早便不叫沈凉生“二少”,没等他说完就急眼,梗着脖子道,“你哪儿能这咒自个儿,咱查归查,你快别吓唬!”
秦敬跟沈凉生日日在块儿,去医院查病这事儿也不能避着他,于是还是块儿去。沈凉生只道叫上刘家大儿子是为有辆自行车方便
他握着他手,看着年轻时他与他站在对岸,像是他们起牵着手走过座桥,就过四十多年。
九八三年夏天来得有些迫不及待,刚五月中天便燥得厉害,沈凉生似是有些害暑,连着小半个月都没有什胃口。
有日沈凉生午睡起来,却见秦敬没躺在身边儿,下床走到里屋门口,才见他斜斜背朝自己坐在马扎上,脚边放个小盆,盆里泡着七八个不知打哪儿淘换来鲜莲蓬。秦敬戴着他那副厚得跟汽水瓶底儿似眼镜子,仔仔细细地剥莲蓬,也没听着身后人脚步声。
往常若见秦敬做这些费眼神活儿,沈凉生定会过去帮把手,这日却反常地没有动,只立在里屋门口,静静看着秦敬坐在外屋里认认真真地把莲子去皮,又个个把莲心剔出来,莲实莲心分别用两个小白瓷碗盛。
他看着午后夏阳在擦得干干净净水泥地上拖出长条光斑,落在秦敬几近全白发上,突地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有福气——不管受多少罪,也觉得真是有福气。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