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伍凤荣真因为这件事从列车长位置上跌下来,人家会说把他说成求仁得仁,成也是个英雄梦,败也是个英雄梦。他们会说,伍凤荣这个英雄当久膨胀,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呢,刑警都没抓到人,他就觉得自己能应付。
三十二岁年纪,还是盛年,尤其对于男人是事业上升黄金阶段,说不做就不做,以前辛辛苦苦打下来基础都不要,再找个地方重新开始还不知道要熬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出头。吃苦可以,但是白白吃苦,换谁都不甘心。何况是自己喜欢事业,眼睁睁地就丢出去,要不是周延聆,他伍凤荣大可以安安心心、稳稳当当躲在这片雪林里,只顾看山看水、听风听鸟,守着这列车过他与世无争生活。
说到底,伍凤荣这个代价付得太沉重,周延聆是做保险,这笔账怎算都是不值得。
“行行,不说,不说可以吧。”伍凤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周延聆像是把他当庙里菩萨看:“干什呢,别这看着。你不是不喜欢老在外面跑吗?定下来不好吗?咱们俩以后在起时间也多些。”
周延聆拨弄他发鬓:“你喜欢就做,别
。”
锅炉房是车上温度最高地方,他们俩上次在厕所里,那是车上最冷地方。本来人世间冷暖只能自知,但是现在至冷和至暖他们都共同尝过。这就算有默契。
周延聆被他说得眼前阵白阵黑,大悲大喜全部涌到心头上。其实在厕所里吃点风对他来说真算不上什。当年在边境打仗,别说吃风,老树林子里趟河爬山、挨枪子背死人什事情没有经历过?退伍求职到处找不到工作,穷得天只吃两个馒头,找到工作又是危险行当,在巷子里遭围堵划刀子,他咬牙挨挨这十几年也过来。他吃太多苦,多得在火车上吹两下冷风对他来说已经构不成“苦”,所以当有人在他怀里塞个暖炉时候,他没能反应过来。
伍凤荣把他拉到锅炉房里,亲自给他铲炭烧火取暖。伍凤荣自己也挨过苦日子,他拿着铁铲子弯腰勾背铲子铲子把炭往铁炉里送,他不觉得苦,他心里有期盼,他期盼和周延聆未来。他原本是个嘴巴多毒辣人,也能说出这样温柔话。
这是伍凤荣给周延聆承诺:从此以后,无论冷暖甘苦,他都愿意与他分享承担。
周延聆托着他脸亲吻:“还怕你不愿意和在起。这个人也没什好处,风评差,年纪也不小,身上大病没有小灾小痛没完,最好是不要和扯上关系。”
伍凤荣回吻:“能比你好得到哪去?等这件事过去,这个列车长也该辞职。包庇通缉犯、滥用权责、下属渎职,乘客失踪失踪,还死人……”
“你不要灰心丧气,不像你。”
“不是灰心,也不想做。跑十年,跑腻。”
周延聆知道他在说谎话。伍凤荣喜欢火车,喜欢带车,他只是没有人家想得那喜欢“英雄列车长”这个头衔。别人只看到他有本事讨人喜欢,工作顺风顺水,觉得就算铁路局不要求他也巴不得把那枚金徽往脑门上挂,深怕人家不知道他丰功伟绩。他伍凤荣就是前途锦绣、未来光明,活生生人民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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