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炳永声音贴近他耳边。
“当年四哥杀人,是因四哥要活。而今朕杀人,又何尝不是因朕要活。卿欲效忠四哥
戚炳永再问:“今叛军占大晋三分之郡地,路打到朕卧榻旁,而朕竟不闻不知此事,这又是为何?”
谭君再答:“禀陛下,臣不知。”
戚炳永最后问:“任熹拜兵部尚书后不久,便自请出京北巡边军,检视武备。拿这个肥差将他诱出京畿,让朕身边少个知通内外兵情心腹,这又是谁主意?”
谭君最后答:“禀陛下,臣不知。”
戚炳永点下头。
谭君立在大殿中央。他手里拿着张纸,低着头无声在看。不多时,他垂下胳膊,抬眼视上,平静道:“臣请问,陛下是从何处得来此物?”
戚炳永没有回答他。
少顷,戚炳永自御座上站起身,循阶而下。
谭君则撩起朝服下摆,端正跪地。
戚炳永走至他身前,低头看向被他双手压在殿砖上那张纸,纸上“讨晋廷檄”四个字清晰刺目。
兵部。
值守诸吏将这些时日自北边递来间报全部呈至他案前,供他查看。虽此前已阅过不止遍,可沈毓章仍然细细翻阅半晌,然后扯过案上舆图,将谢淖行军路线勾画出来。
谢淖自戎州发,集旧部于晋煕郡,毫不迂回地直驱北进,在连下十六郡后与从西边起兵驰来陈无宇所部汇合,军马声势愈壮,北上途中再下十郡,径逼晋京。至八日前,谢淖陈兵晋室安、庆二王封地交界处,此二王封地八郡控扼晋京咽喉,旦下此八郡,则晋京以南再无重镇可守。
这等摧枯拉朽强势进军,不论再看几遍,仍然令人震撼。
而直以来都令沈毓章深感匪夷所思,是晋廷竟然迄今为止都未发京畿禁军南下平叛。
紧接着,他扫下目光,伸手捉住谭君手腕,举平至眼前。他将谭君朝服袖口剥开,里面自手腕至臂间数寸,满是丑陋伤疤。他轻轻地叹口气,道:“谭卿当初在此殿上遭受这等重刑,朕同满朝文武皆以为,鄂王恨透你,你也恨透鄂王。”
戚炳永又道:“朕今日才明白,四哥处心积虑这多年,所谋究竟是什。”他捏捏谭君手腕,见谭君脸色发白,低声道:“谭卿,你为何要选四哥?有什事,是四哥能做得,而朕却做不得?”
谭君不再回答。
下刹,他视线被猛烈地撕晃下。戚炳永死死地掐住他喉头,气力之足之烈,短短几瞬就令他面孔涨得发紫。
“谭卿。”
谭君稽首叩拜:“陛下。”
戚炳永居高临下地看他阵儿,竟矮矮身,在他面前蹲下来。低头向前凑近些,戚炳永开口:“朕曾经以为,朕亲手选出宰相,当是个能叫朕放心倚靠良臣。”
谭君未言。
戚炳永问道:“谢淖——为何还活着?”
谭君缓慢地抬起头来。他目光毫无波澜:“禀陛下,臣不知。”
外敌逼临、铁蹄尥踏,王朝将覆,而朝堂之上、居高位者竟不可视见——能做到这点,又是何其令人震悚。
沈毓章按下舆图。
他不能知,这条征伐之路,在兵马干戈之外,在不可窥见之处,又有多少人为之心甘情愿地匍匐铺路。
……
晋京,崇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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