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力道加重,她下巴蓦然痛,抬眼就见他那愈发不豫脸色。
她微微咬唇。
知他不喜多言,可他每次叫她名字,就会让她从心尖上都开始发颤,那三个字从他口中道出,纵是怒火横生,也掀得动她百般潋滟之情潮。
她字句道:“臣在折子上写俱都是实言,殿下愿信便信,不愿信则罚臣,臣绝无二话。”
他猛地松开手。
甫开口,她下巴便被他狠狠捏住,抬起来。
她差点咬到舌头,唇微张,看着咫尺之间那张脸,时间连呼吸都忘,只见他唇边慢慢地泄出白气,这才幡然回神,攥紧手中书匣。
知道他会动怒。
抑或是,他怒火从始至终就没褪祛过。
沈知书参劾王奇事,他心中定是偏袒同意,然因古钦之故而未能将其革职却诏还归京,只怕他早已是大大不悦;翰林院此番光明正大举反对之意,他竟是因她而连火都撒不出来,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方怀撇眸,定望她阵儿,遂道:“你今夜便先回去休息罢,明日早再来找。”
她乖静地应下来,去收拾自己物件,披厚袄,便出门。
外面寒风刺骨,官裙下面被茶浸湿地方瞬时结层薄冰,硬硌硌地敲着她膝头。
出翰林院大门,转向御街,没走几步,她便被人把扯过去,来不及反应时足下绊,身子蓦然跌进男人双臂膀中。
静夜中,长长御街上无人声。
祗候,臣以为过重。”
此言出,其余众人皆是纷纷附和。
她犹然跪着,动不动,额首伏地,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神情。
他看着那折子被火吞噬殆尽,搓搓指尖沾到灰,竟是痛快地应道:“便听方学士之言,只罚她半年俸禄。”
她立时道:“谢殿下。”
竖格红线,行二十四字,工工整整洋洋洒洒封请罪折子,纵是他后来扬手示众乃焚之,又有谁能看得清她压在底线上写那行蝇头小字。
昨夜确
她过往种种私行犯上之举,他未与她真正置气;可这回在朝政上她挡他之路,他绝不会这轻易地就放过她。
更何况,她在那折子上还写……
“你可知自己都写些什?”他开口,语气沉僵无比,“古钦乃二朝老臣,为国为民不可谓不呕心沥血,纵是于朝政上与意见相左,又岂会行此忤逆上意之举?”
她低眼,不去看他怒色,只道:“殿下意欲在此处对臣如何?就不怕会有人看见?”
“孟廷辉。”
不远处翰林院朱墙高檐下泄出昏黄光线斜漾过来,淡淡映亮她眼前男子面庞。
张脸寒如千年冰壳,异色双眸中满满都是怒意。
夜风轻过,撩起她绯色襦裙,渗骨凉意点点侵上来。
她不自禁地打个哆嗦。
“殿……”
声音轻轻柔柔,直直敲进他心底。
他起身,脸色转缓,对着方怀及其余几人道:“如她所言,未经先行请旨,今夜来此确是坏规矩。”
屋子人皆言不敢,垂头恭送他出门。
待他走出去,远远地没影儿,才有老臣转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疼惜道:“这地上冰冷,又有瓷渣,跪这大半晌,只怕是难受坏罢。”
她笑着摇头,“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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