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案站起身来,眼底锐光晃而过,字句道:“便在此地,此刻。”
她微微悚然,不知他是说真还是说笑,怔然注目瞧他,就见他从旁拿过封裱金黄宣。
这东西于她而言,太过熟悉。
当下心便窜至嗓间,屏息不知所措。
当初他在朝中改册后纳妃之制,册立谁人、行何典仪皆由他亲自御定,朝臣们当时未能反对,谁曾想他今日
倘以真心相付,她必不会接受。
只有拿百姓安虞相胁,她才有可能应许。
帐中片安静,她挺挺地坐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动,像是离神散魄般。不知过多久,外面忽地响起阵士兵叱马声音,响亮刺耳,这才惊动她。
她抬眼,目光已不像之前那坚定,“在舒州城内并无根基,纵是应,舒州城中中宛遗臣们也未必会应。”
他脸色微峻,“纵是他们不应,朕也能叫他们应。”
他大可不必如此。
但他为何要这样?
他见她迟迟不言语,脸色又沉些,“或许你可以不应。但你若是不应,那朕只得杀你,再杀这分散在三路数州近十万寇军。朕本不豫在国中兴兵,可到时候百姓苦战、血涂原野,便怨不得朕无仁圣之心。”
她眼中水光凝,黑亮眼仁儿变得有些氤冷。
此事无关爱与恨,只是他为这万民百姓而做出决定。
她浑身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所道之言竟是要娶她!
而且更是要将他这江山天下分许做她封邑!
震惊过后,她瞬间就明白他意图。
让她做他皇后,则这封邑再大再广也终还是他江山;而她既得封邑,其民政军务税赋皆得自主,这又何尝不是国中之国?
她又道:“你可有想过眼下名声?倘是你册为后,莫论是何原因,大平朝中必会大起波澜。”
他道:“此事不须你操心。”
她蹙眉,“但朝中从未有过分封皇后之先例。”
他脸上浑不在意,“那朕便做这个先例。”
她退无可退,只得垂睫道:“你御驾亲征在外,册后事岂能仓促而就,待到真册为后,又将是何时何地?只怕到时诸事皆已晚矣。”
不由得轻轻攥起指尖。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在这江山天下、万民百姓之前,她又何尝顾及过她与他私情?
他坐在案后,动不动地等着她,看着她,念着她。
他是如此解她。
他父王诛杀她父母宗亲,她与他有着不可逾越血海深仇。是以她能为百姓而主动牺牲退让,宁可以死来成全天下万民无虞,却不能再像从前样倾心爱他、无怨无悔。
他沉静片刻,又开口:“如此来,尊位你有,国土你有,军权亦为你所掌。你还有什别贪念?”
她手缩在阔袖中,抖得不能自持,竭力维持脸上平静之色,道:“中宛遗臣们所图是孟氏皇嗣称帝复国,并非是这封邑之名。”
他眉头轻动,“你既为皇后,则所出子嗣莫论男女,朕必册之为皇储。待朕百年之后,这江山天下便由你孟氏之嗣称帝。中宛遗臣们所图不就是如此?”
她望着他,眼底渐起水雾,红唇颤得说不出字。
他目光是那冷那无情,可他说话却句句都让她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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