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沈知书出城迎接孟廷辉,将其路护送至严府,谁知严馥之待他冷淡,而他不愿在旁人面前失颜面,便亦冷淡回之,随即便转身离开。
待出严府,沈知书张目瞧见孟廷辉车驾上御赐黄旌,遥想远在京中皇上,不知其是怀着怎样心情目睹自己深爱女人孤身北赴险境。
继而他又联想到人在军前狄念,不知其在战火之中是否亦会想念千里之外沈知礼,而妹妹又是抱有什样期待日夜盼望着狄念安然班师。
想着这些,沈知书本欲离去脚步逐渐停下来。
离京前父亲问他话竟在此刻突然响彻耳际——她可知你是真心?
北境战火夜骤起,中宛降地反寇流窜,仿佛只是几夕之间,国朝天下便变个样。
沈知书赴任潮安北路转运使还不到半年,便赶上这场大战。狄念领军奉旨于北境设宣抚使司,经略两国兵事,而潮安、建康、临淮三路转运使司亦遭朝廷临时编改为随军转运使司,战时切后方调度皆由三路转运使会同京中三司处置。
筹粮、押械、造甲、修砦、安置流民百姓……这些事情哪样是做起来容易?狄念在北境戮力奋战,而沈知书在使司衙门又何尝不是忙得夜不沾枕,已接连有数月未曾好好歇过觉。
偏就在此时遇到庞幕押粮遭火焚毁。整整三万石军粮,夕尽毁。
因这祸事,沈知书方得机会去严府借粮,谁曾想继大半年前临回京时那次不欢而散之后,这回二人间竟又再次地不欢而散。
真心,怎会落至这般境地?”
沈知书不由讷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严馥之不肯随他回京始末。
父亲似乎能看透他心中在想什,又问:“她可知你是真心?”
沈知书沉默着,时竟无法回答。
……虽然他从未真切说出口过,但她又岂能不知他真心?倘若她竟果真不知,那便是当真枉费他这番情意。
彼时他未曾回答,而现如今他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直以来判断——他好像太过自负,又好像太过自傲,他好像还从未对她说过,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她。
负气走在冷风中沈知书自然想不到,他深以为辜负自己腔深情严馥之为在最短时间之内筹得三万石粮食借给他,在之后竟连折卖严氏在西面小州县七个商铺,又以高价去收购与严氏平日交好商贾家中私粮,这才凑足庞幕亏空那三万石军粮。
自然,气性之高如严馥之者,绝不会让沈知书得知她出借这三万石粮食是怎来,从头到尾皆是轻描淡写地令人觉得她这事做得轻而易举。
而她对他片心意,亦是被埋藏于那轻描淡写轻而易举之中,不曾令人深觉。
……
之后又过两个月,逢孟廷辉奉旨北上议和,途径潮安北路,借道青州府,欲宿于严府晚。
片刻后,沈知书道:“纵使她知道,然严氏乃北境重贾,潮安漕司更当避嫌。”
父亲闻言不置可否,只是道:“世间难得两全之事,全在取舍之间。”
听到这个,沈知书思绪瞬时翻飞回六岁那年,母亲温柔地向他解释,父亲当年取舍是什。
而他竟至此时此刻方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到,这是多说易行难个词。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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