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节点头道:“殿下天性纯善仁爱,不愿他人替自己受过,这是社稷之幸。臣只是想告诉殿下,庶人犯错,误身;吏守犯错,误郡;为君者犯错,则会误国。所以《诗》中有言:‘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李成器口中默诵: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点点头:“孤明白。”
宋守节又道:“臣还想奉劝殿下,不要对身边人太好,近到您兄弟姐妹,远到将来臣子宦寺宫女妃嫔。”
李成器讶然抬头,奇道:“这是为什?先生教过孤如保赤子。”
宋守节嘴角掠过丝略带怅惘微笑,耐心道:“那是对苍生百姓,对殿下看不到人。像殿
受,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安慰花奴,替他分去些痛楚,只能喃喃道:“花奴,别哭,别哭。”
薛崇简忽然用力将李成器推,哭道:“你都不救!你老是让他打!你们都是坏人!要回家!要找爹爹阿母!”
李成器心中轰隆声,似乎塌块儿,明明伸手就能将花奴抱到怀中,却只能呆呆半跪着,无力地望着花奴愤愤小脸。
薛崇简边哭,边喘着气用手撑地,似是想站起来,李成器扶住他,向个内侍吩咐:“送花奴回寝阁去,给他冷敷下伤处。”薛崇简被那内侍抱着出门,尚哭叫着:“爹爹,爹爹快来接,要回家……”李成器站起身,望着他远去方向默默想:等他回宫时,就看不到花奴吧?也许明天也看不到。
宋守节将戒尺递给个内侍道:“你替打!”那些少年家世虽然显赫,但到底都是外官,内侍并无多大顾忌,当即个个剥裤子,劈劈啪啪抽将过去,十几个人却是好会儿才打完。有几人挨不住疼痛,也抹起泪花来,只是不敢向薛崇简那般惊天动地地喊叫罢。
李成器站在旁低垂着眼睑,让自己眼睛回避开这惨烈刑场。他甚至祈求老天让他在这刻成为聋昧,耳不听五声之和,目不别五色之章。
宋守节负着手,待板子打完,向那些少年道:“今日不讲新书,回去将昨日所讲抄写五十遍。”那些少年虽挨打,好在只是皮肉痛,并不妨碍走动,抽搭着鼻子相继出去。宋守节轻叹口气,向周围内侍道:“你们且下去,与殿下说几句话。”
殿中只剩下师生两人,讲案前铜鹤薰炉香氲袅袅,龙涎红光从镂空连绵鹤翎纹中漏出,隐约照亮李成器落寞伤怀脸。他黯淡眸子笼层雾气,尽是与年龄不符倦怠。
宋守节心下痛,知道自己矫枉过正,伤到这些纯良孩子,但他没有时间,他原本想点点潜移默化教授给太子道理,只能用这样,bao戾方式,让他最快最深地记忆。宋守节躬身道:“请殿下入座,臣今日单独为殿下上课。”李成器淡淡望宋守节眼,顺从地步步走上滇白玉石阶,他腿股如灌铅般沉重,费力地向上挪动。
宋守节站在讲案前,凝望着李成器,将卷礼记缓缓合上,道:“殿下可是在心中埋怨臣蛮横呆板,甚至不通人情?”李成器轻轻摇头道:“孤不敢,先生这样做,定有您道理。”他顿顿,还是轻声道:“孤只知道,那板子就是打在孤身上,也不会让孤如此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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