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辛苦,回来自有赏赐,知道?”那些宫女已经这样姿势站个时辰,手臂早就酸软不堪,冬日里额头上也微微出汗,神情却不敢有丝毫懈怠,齐声道:“喏。”太平公主挥挥手,那些宫女暗暗送口气,才提着裙裾鱼贯出去,右手却不敢放下。
太平公主望眼嘟着嘴跪在屋角儿子,薛崇简跪得时间长,无法挺直腰身,成跪坐模样。太平冷冷道:“你存心跟扛上是不是?”薛崇简边使劲儿揉着疼痛不堪膝盖,边负气道:“你答应舅舅要照顾表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极少听到儿子掉书袋太平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啐他口骂道:“你读两句论语,就敢来诋诟你娘?”她叹口气,走上前轻轻拍拍薛崇简头发道:“这次事情,不比得他得罪武懿宗,也不比得你做那些手脚。你也大些,该懂得朝中局势,你阿婆是以‘私谒皇嗣’罪名拘捕他们,她是要告诉朝臣,你舅舅只是她儿子,不是太子。”薛崇简咬着牙道:“明白,然后就会有趋炎附势小人,去替武承嗣争太子位。”太平公主鼻翼微微酸道:“所以这个时候,谁都能出面替你表哥求情,唯有阿母不行。”她低低道:“因为阿母,终究是姓李啊!”她说出这句话,忽然打个寒战,似是听到冥冥中那泪流满面老父临终叮嘱。她闭上眼睛,薛绍不是没有努力,她也不是没有努力,只是这世道人心,真不是他们努力就可以扭转。
薛崇简急道:“难道阿母就不管表哥吗?他……他被抓去地方,可是推事院!”太平身子又是颤,目光骤然变冷,语气有些急促道:“你愿意跪,就在这里跪着,这些日子,不许你再进宫!”她扯过自己帔帛,转身出门而去。
薛崇简静静望着母亲背影,屋中还留着些说不清、飘渺如叹息香味儿,这是被方才那些宫女手中香炉所留下。世人们用心香供佛,泪烛浇天,却极少见有二人心愿真能被佛祖成全。他从进来跪下那刻起,其实就知道神佛不会救表哥,母亲也不会救表哥,他却仍是得来,他若不来,反倒惹母亲怀疑。
他想站起来,稍动腿,便痛得“嘶”声,向室中婢女道:“还不快扶起来!”两名婢女忙上前搀着他双臂,帮他“哎呦”“哎呦”哼唧着站起身,见他面上犹有方才哭泣泪痕,只觉眼前这副神情,颇有些与方才悲戚焦虑不同,诧异道:“郎君,你没事?”薛崇简望望那婢女,用手刮下她鼻子,道:“多嘴,有事也不与你相干。”
他竟是淡淡笑,轻轻摸摸自己腰间那把短刀。上次,他生命中至亲之人被送入那个地方,那时他太小,小到没有心智去探求真相,没有力气去推开丽景门那扇锁住人心、希望与轮回石门。他记不得是哪天,他忽然之间明白母亲、舅舅、舅母、表哥他们眉间笑意里悲苦,那缕笑容如利刃般刺透他记忆,疼得他浑身颤抖。他在梦里看见母亲手轻轻拂过,她腕底龙涎香飘荡在他鼻下,她笑着说:“你爹爹去长安。”若是可以选择,他宁可留在梦中,宁可让时光停留在那句谎言之上,他便可以永远怀着希望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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