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器与薛崇简出府门,薛崇简不便骑马,他们所居积善坊距离天津桥也就是坊之隔。两人只携手步行。薛崇简怕路上遇着歹人,还特别带把短剑,果然刚到坊门前,便被巡夜守卫拦住,两人并未隐瞒身份,守卫深更半夜碰上现今洛阳城里最大两位殿下,且是个侍从不带,白龙鱼服便跑到街上,颇有些疑惑。好在此处距离洛阳宫牛千卫官署极近,立刻有守卫飞骑请来千卫将军,那将军识得李成器与薛崇简,连忙开门放行。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安静洛阳城。
他们从积善坊路向西行,隔着条洛水,可遥遥望见对面洛阳宫,巨大沉默宫殿,轮廓均被夜色模糊,唯有宫城上悬挂绛色灯笼甚是醒目。便如只用朱砂与浓重墨色泼出巨幅图画,遒劲峻峭,并不因隐去雕梁画栋,而丧失威严。
这座晨钟暮鼓、井然有序古城陷入沉睡之中。河道中流水宛若有人拨动轻柔箜篌,并不觉得嘈杂,只絮絮地在耳旁反复叮咛。偶尔传来几声隐约马蹄和梆子声,他们不曾看到,但可以想象巡夜差役纵马在空旷无人街市上奔驰而过,年老更夫沿着墙根,敲打出枯燥却又绵长调子。这些声音交融在起,便显出某种奇特韵律来,这乐曲无人去认真欣赏,却又日不可缺少地飘入这座古城每户人家梦境,告诉他们切平安,无水火之患,无盗贼之恐,他们翻身安然睡去。
天气已入秋,夜风虽然清冽,却并不冷硬,似乎还带着从洛河上飘来濛濛水气,吹拂面上颇觉湿润。空中轮明月尚缺着牙儿边,好在天清似水,月明星稀,清光投射在青石板路上,恰可在朦胧光芒中辨认出路径。李成器与薛崇简所着缭绫长袍上暗纹,竟也被这清辉照耀得闪烁出点点光泽,那月光便似也化作实质,顺着他们衣袖袍角流淌而下。
李成器与薛崇简半生都居住在东都,年中却也只有上元时能有三日不宵禁,深夜得以走上街头看灯,但那几日家家户户也都聚于街头,游人摩肩接踵,火树银花宛若白昼,从未见过如此安静月夜。两人被这份巨大空旷与静默震动,如佛前顶礼,竟无人敢出声,只携着手默默前行。待走到天津桥上,看到那轮明月在桥两边各投影,上下左右相互映衬,夜光如水,水亦如天,偏偏又都有月,他们便是被如此清澈天河环绕。
薛崇简靠着白石阑干,极目远处那朦胧起伏北邙山,忽然想起那句“清光到死也相随”歌谣,他望着李成器,听着潺潺流水,望着桥下月影,心中竟也升起年华随水而去感慨来。薛崇简伏在石栏上,低低笑道:“还是那年上元,把你从推事院接出来,在城外看邙山。那时候就想,若是你死,就带你上邙山去,再也不下来。”李成器从后边拥住他,低低吟道:“九衢茫茫漏迟迟,年光潜从流水知。天津桥上无人识,唯有星月似旧时。”【1】薛崇简回头笑道:“是你自己舍这河山,又发什‘无人识’牢骚?”李成器微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表哥太没用些?”薛崇简摇头道:“其实并不盼着你做太子,小时那个宋老头讲道理,让人听着又害怕又心疼,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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