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简这几日来不敢去碰触恐惧,终于被人个字个字无比清晰地吐出,奇怪是他竟未曾觉得如何可怕,如何痛心,反是那颗心慢慢地落回去,向下滑得很深很远,如同那坠落冰冷水滴样,滑落进黝黑不见底深潭中去,再也寻找不到。
皇帝道:“姑母虽被*人愚弄,但你对社稷片耿耿之心,朕早有体察……”薛崇简忽然喃喃道:“你快些。”皇帝被他说得怔,随口道:“什?”薛崇简眼神茫茫然地望着墙角那滴滴坠落水珠,道:“是显戮还是自裁,你快些决断。不要审问,不要拖延,什罪都认。”他心中真觉不出痛来,眼中亦干涩无泪,仿佛只是知道母亲所在,反倒有皈依踏实,他不过是要快些去与她相见。
皇帝
惆怅和寂寞并弃置,那是生命太久人才有资格享有愁思,他哪里有这个福分。
他缓缓站起身,隔着木栅凝视皇帝,皇帝却只是含笑不语,并不因为他失礼有任何愠怒。他们从小起长大,皇帝太解薛崇简,他知道他心中焦急与疼痛,所以他越发可以慢慢将这疼痛看得清楚。他对花奴深情、骄傲、牵挂都洞若观火,花奴平生享有宠爱太多,则天皇后,太平公主,太上皇,李成器,他们皆用自己心中最柔弱美好处来爱他,反是为他遮挡这人世本来面目。他们同样年纪,皇帝已经几经生死,颗心早已打磨得连自己都分辨不清,花奴心却是曝于丽日之下,像小小孩童般,任由旁人将他苦乐看得分明,也任由别人轻而易举地伤害。
高力士却未懂得皇帝在享受这静默中快乐,呵斥道:“大胆薛崇简,见圣躬怎不下拜!”
皇帝笑抬手道:“自家兄弟,不必……”他话未说完,却见薛崇简缓缓跪倒在地,他这样驯顺,倒是大出皇帝预料,后两个字便忘记说出。薛崇简道:“太上皇圣躬安否?”
高力士也未想到他真会下拜,虽然是开口问太上皇,但眼下二圣并尊,*员们先问太上皇安也是常情,便照规矩顺口答道:“圣躬安!”却不料薛崇简声音骤然扬道:“问李隆基!”
高力士惊道:“你作死!”
兴许是离得近,皇帝看清薛崇简说话中双目骤然亮起冷光,不知为何心中倒是微微震,明白他言外之意,定下神来淡淡道:“太上皇圣躬安,你放心,朕要做追比尧舜圣贤之主,自当以孝悌为天下楷模。”薛崇简点点头,又问:“娘……”他说到此处顿顿,终于还是问出来:“和他呢?”也许他现在不问,就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他情形,到这步,他还有什可掩饰?
皇帝窥破他心思,微微笑,道:“朕不会落后人尺布斗粟之口实,大哥安分守己,朕自会保他人之下万人之上富贵尊宠。至于姑母……”
他故意将话头顿,薛崇简颗心被他提到嗓子眼,憋得股酸水在腹内翻腾,直欲将这颗心呕出才能消停些,他咬着牙喝道:“有话你直说!”
皇帝目视他淡笑道:“姑母身为李氏公主,而倒行逆施,蓄养*恶,危及太上皇与朕,事发之后,姑母自知无颜见太上皇,已于今日在宅邸中自尽,朕赐她以公主礼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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