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淳在门口静立片刻,方才那番话,让他在心酸外凭空升出忧虑来,怔怔望着摇曳烛光中薛崇简清冷如玉石雕刻般脸。那墨染般双眉,稍稍抿起嘴角,总还脱不去少年时惊人俊美、逼人贵气。似乎睁眼间,嘴角就会扯出个略带轻佻笑容,眸子中光彩就能映亮眼前黑暗。他等片刻,薛崇简只如老僧入定般动不动,他忽而想起,薛绍临出事那两年,身上也常常带这种沉寂暮气,心中又是疼,抬袖擦擦被泪浸湿眼角,轻轻带
中苦笑,道:“不必,你家在何处,可有儿女?”
施淳咧嘴笑,第次露出舒心神情道:“郎君忘,老奴孙女儿和郎君同岁,那年领着万泉县主玩儿,县主磕在花园儿石栏上,额头上磕出个疤来呢!”薛崇简方道:“不记得……”忽然眼前似有点花钿金光闪动,便说不下去。
施淳道:“那次老奴儿媳打孙女,被驸马看到,不但赦那小女娘,还赏她匹花缎做新衣裳,除她奴籍。现今她嫁洛阳尚善坊个卖饼汉,老汉儿子媳妇都跟着她过。”薛崇简点头道:“难为你舍亲人,跟在这地方住三年。你回去吧,让别驾府给你辆车,再派两个差役送你,让他们路上走慢些。”
施淳睁大眼睛道:“郎君还在这里,老奴怎能回去!郎君,你难道也要回洛阳去?你不做官?”
薛崇简不答他话,只是心中阵阵酸痛烦躁,不愿人在面前聒噪,道:“过几日下山再说,你先去歇着吧。”
施淳不敢扰他,默然叩个头起身,到底不放心,道:“郎君好歹用些饭菜,老奴看着他们整治,都是干净。”薛崇简已经闭上眼睛,施淳只得叹息着去开门,薛崇简忽然叫道:“阿翁!”
施淳浑身抖,颤巍巍扶住门,薛崇简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从腰间鞢靾带里取出那只小金函,薛崇简打开看看,里边金箔花钿在灯光下闪动明灭,心中复又涌上股凄凉绝望,将盒子盖上,塞到施淳手中道:“这是咱家娘子留下,你拿回去给你孙女吧。”
施淳哪里敢要,推搡道:“这太贵重,老奴不能拿,再说即是娘子身后物,郎君还该留着做念想才是。”薛崇简淡淡笑,握紧施淳粗糙手,道:“万物皆有归宿,这花钿须让年轻女子贴在颊边,才不枉工匠雕刻场,留在这里,bao殄天物。生时都不曾待她好过,殁后又何必矫情给人看,念不念,不在这盒子,你拿去吧。”
施淳望他半日,终于鼓起勇气颤声道:“郎君,回到长安,你便去找宋王……”他忽然想起李成器封号已改,改口道:“……宁王殿下吧,他终究是待你好,其实,两年前,他来找过你,就是你去鹳雀楼那日。”
薛崇简本来心冷如水,听得这话,仍是不由诧讶地抬起头,他隐约记起,那日归来,似乎看到远处有队人马,那便是他?他嘴唇还是抑制不住抖下,继而淡漠笑道:“如今太上皇驾崩,他在李隆基眼皮下必不好过,又何必撵去增他负累。”施淳如此称呼皇帝,只吓得倒抽口冷气,正待劝阻,薛崇简已转身回到蒲席边,撩起缺胯白绫衫,坐下闭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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