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火者连忙应,不稍片刻便捧来身浅青曳撒。
朱南羡命其将曳撒搁在旁,咳声道:“好,你们都退下,本王要……”他咽口唾沫,“为苏知事更衣。”
屋子人面面相觑,个也不敢动。
先头被朱南羡指使去拿衣裳宫女小心翼翼地道:“禀殿下,殿下乃千金之躯,还是让奴婢来为苏知事更衣吧?”
朱南羡肃然看她眼,拿出十万分慎重,道:“放肆,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他说:“阿雨,破镜虽可重圆,裂痕仍在,有些事尽力而为仍不得善果,要怎办?”
要怎办?
苏晋不知,事到如今,她只明白祖父眉间惘然,大约是追忆起若干年前与故友兵马中原酣畅淋漓。
旧时光染上微醺色尚能浮现于闲梦之中,醒来时却不甘不忍昔日视若珍宝切竟会堕于这凡俗荣权之争焚身自毁。
苏晋想,祖父之问,她大概要以生去求个解,而时至今日,她能做到,也仅有尽力二字。
苏晋很小时候打翻过个青花瓷瓶。
那是她祖父最珍爱之物,是四十年前,他随景元帝起兵之时,自淮西欺世盗名州尹手中缴获第件珍宝。
景元帝随手给他,说:“若有朝日江山在之手,当许你半壁。”
她祖父是当世大儒,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学,也有洞悉世事之明达。
后来景元帝当真得江山,曾三拜其为相,祖父或出任二三年,最终致仕归隐。
宫女噤声,带着屋子女婢退出去。
正好先头传医正过来,见宫女已撤出来,连忙提着药箱进屋,却被朱南羡声“站住”喝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在门槛上跪。
朱南羡又肃然道:“本王方才
朱南羡疾步如飞地把苏晋带到离轩辕台最近耳房,回头看,身后不知何时已跟大帮子人,见他转过身来,忙栽萝卜似跪整屋子。
这耳房是宫前殿宫女居所,未值事宫女当先跪排,身后是排内侍,再往后直到屋外,黑压压跪片承天门侍卫,其中有几人浑身湿透,大概方才跟着他跳云集河。
朱南羡轻手轻脚地将苏晋放在卧榻上,然后对就近个宫女道:“你,去把你干净衣裳拿来,给苏知事换上。”
那宫女诺诺应声:“是。”抬眼看眼卧榻上那位八品补子,又道:“可是……”
朱南羡觉得自己脑子里装全是糨糊,当下在卧榻边坐,做贼心虚地遮挡住苏晋胸领处,又指着宫女身后小火者道:“错,是你,你去找干净衣裳。”
苏晋记得,祖父曾说:“自古君权相权两相制衡,有人可相交于患难,却不能共生于荣权,朱景元生性多疑,屠戮成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看来这古今以来‘相患’要变成‘相祸’。”
后来果然如她祖父所言,景元帝连诛当朝两任宰相,废中书省,勒令后世不再立相。
那场血流漂杵浩劫牵连复杂,连苏晋早已致仕祖父都未曾躲过。
苏晋记得那年,当自己躲在尸腐味极重草垛子里,外头杀戮声化作变徵之音流入脑海,竟令她回想起青花瓷瓶碎裂情形。
彼时她怕祖父伤心,花日夜将瓷瓶拼好,祖父看,眉宇间却隐有惘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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