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回脸,盯着屋梁道:“他们都不信。”
苏晋只能握紧他手。
许元喆顿顿,像是在与苏晋说,又像是在自说自话,“是庶出,生来长短腿,父亲不喜,亲娘过世得早,兄弟姊妹大都瞧不起,只有阿婆对好。那时候就想啊,定要争气,要念好书,日后不说中进士,哪怕能中个秀才举子,也要带阿婆离开那个家。
“每回发榜,都是最高兴时候,桂榜,杏榜,传胪。至今都记得,传胪那天,唱官把名字唱三次,说是进士及第,甲探花,真是高兴啊,想寒窗十年,风檐寸晷,所有努力总算没有付之东流。可事到如今,发现错。”
他转过脸来,眼神里布满绝望:“苏先生,现在想要,只有清白。可是清白二字这难,把所有痛都忍过去,所有不甘与悲愤,可他们欺,诬,让蒙受不白之冤,为什?”
已是大费周章地做戏,偏偏还不想失风骨,景元帝真是老。
柳朝明看苏晋眼,对韦姜道:“韦大人带路吧,本官也起去。”
许元喆已被人从诏狱抬出,安置在镇抚司办事房处耳房中。饶是苏晋再有准备,看到许元喆瞬也愣住。
离仕子闹事只过去十日,他整个人已瘦得不成人形,身上没有块完好肌肤,双腿折成个不可思议角度,淋淋血肉之间可见碎骨。
苏晋几乎要认不出他。
人没个轻重,就——”
“就怎?”
柳朝明回过身去,苏晋不知何时已从值事房出来。
她走过来揖:“敢问柳大人,这名仕子可唤作许郢许元喆,原本乃这科甲探花?”
韦姜道:“正是。”又看向柳朝明,“是管束无方,才让手下以为可以严刑相逼,却不知许郢已有伤在身,再受不住大刑,他既心有余愿,若能借苏知事过去好言相劝,此事也能有个善果。”
苏晋心中钝痛不堪,她时间竟无法面对许元喆目光,仿佛说甚都是苍白无力。
她抿抿唇,垂眸道:“元喆,们许多人都是如此,在年少为自己择条路,以为前途无量康庄大道,可走下去才发现迷雾重重不见天日,你会扪心自问你是否错,但来路茫茫,去路渺渺,已无法找到归途。”
许元喆自胸口震出笑:“所以撞得头破血流,行近灯枯?”
他看入她眼问:“苏先
韦姜在旁低声道:“已喂醒神汤,人是清醒,苏知事过去罢。”
苏晋唤声:“元喆。”
许元喆转过脸来,认出苏晋,空洞无光双目浮上些许神采,却是悲凉,他张张口,除句“苏先生”,甚也说不出来。
苏晋胸口像堵块大石,她在榻前蹲下身,说:“元喆,知道,你没有舞弊。”
许元喆听到这句话,眼泪便流下来。
锦衣卫自设立以来,过手案子无数,虽不说桩桩件件都能拿捏妥当,底下校尉刑讯时出个差池,死个要犯,也是常有事。
抓着死人手往状子上摁,这案子不结也算结。
这回却煞有介事地来请苏晋“好言相劝”,大约是龙座上那位有指示,要活着招供。
苏晋想到这里,眸色黯。
活着招供以后呢?再拉去刑场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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