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想,她不是甚野种,她是谢相之后,而她祖父,在她心中就如东升旭日。
隔日,苏晋便收好行囊,辞别苏老爷。
这个与人为善老先生深谙谢相心性是以知道苏晋必不可挽留,默不作声地送别她五里,塞给她张银票,说句看似绝情实则慈悲狠话:“家被折腾成甚样,你也看到,你走罢,到天涯海角,日后不必再来信。”
柳朝明声音听不出悲喜:“今岁入冬,苏老爷去世。”
苏晋愕然抬头,眉间渐渐浮上苍茫色,片刻,摇头自责:“……竟是不知。”
他眸光微动,回过头来眉间已疏阔无物,淡淡应句:“嗯。”
苏晋上前来垂首揖下:“方才竟忘要谢柳大人,劳大人为时雨费心,时雨……”她微微顿,忽想起柳朝明日前说“不必起兴”,于是将兴头话掐,抬眸径自问,“想问大人有甚好法子没有?”
她是常年操劳,面色苍白,好在有股韧性撑着,疲而不倦。这几日大约歇得好,颊上染上抹恬淡好气色,眼深处清透有光。
柳朝明避开目光,淡而无波地问:“你这些年,可曾给去信杞州故里?”
杞州不是她故里,苏晋知道,柳朝明问是当初收留她半年杞州苏家。
苏晋有些窘迫,垂眸又看眼画上眼含薄烟舒容歆,轻声道:“不记得曾见过她。”
钱三儿道:“也没问出个所以然,不过,”他又将月牙眼弯起来,“你明日可以亲自问问舒闻岚。”
苏晋不解。
“年关宴席次是按品级排,你与舒学士同列正四品,听说他昨日拖着病恹恹身子亲至礼部,让罗尚书开个后门儿,把你与他座儿挨在处。罗尚书你是知道,生怕舒闻岚个不合心意在他礼部犯病咽气,当下就应承。”
苏晋听罢,将手中画轴卷起:“有劳钱大人。”
柳朝明本打算瞒着她,若不
她微摇头:“不曾。”
不是不愿,当初苏家人对她这个来历不明寄养子十分不满,以为是苏老爷在外头折腾出私生子。苏老爷从来好名声,却为昔日与谢相情谊,竟将就着以私生子名义,认她做亲子,为她落户。
苏晋借住苏府半年,整个宅邸如口煮着滚滚沸水锅,几个夫人姨娘成日为她事吵得不可开交,大约是怕被她这个多出来少公子分走家业。
后来有日,苏晋听见,她们私下里称她“野种”。
苏晋自小承家学渊源,三岁能诵,五岁成诗,经史子集过目不忘,身傲骨下头藏着都是锦绣才情,她自可忍不堪,却不能忍旁人辱她家人。
她其实早该想到,自己身为女子执意入仕,迟早要过姻亲这关,眼下躲数日,劳烦钱三儿,心中已十分过意不去。
苏晋于是起身先对赵衍揖道:“多谢赵大人好意,自回去再想想。”再对钱三儿揖道,“有劳钱大人,日后倘再有臣工为下官婚娶事找去大人府上,请大人令他们来苏府,自与他们解释。”
赵钱二人见苏晋无心此事,当下不便再讨结果,几人合手对拜,便自值事房离去。
苏晋走在最后,看着三人背影,轻声唤句:“柳大人。”
地积雪,柳朝明听见冰渣子在脚下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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