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无声应,沉默下道:“多谢。”
苏晋摇摇头:“大人有礼。”
苏晋当日回府,想着自己没有衣裙,打算让覃氏去沈府借身回来,她将此事与覃氏提后,覃氏却道:“怎没衣裳,当年苏宛小姐进京,大人还吩咐去给小姐做几身襦裙,而今小姐虽不在京师,年四季终归各留几身,大人挑身就是。”
苏晋倒也没费工夫挑,只吩咐覃氏到时将女儿家要用事物应备好,随即回宫料理政务去。
反是覃氏为此事足足操持两日,将府上女儿家能用裙钗环簪,包括她自己并翻出来,样样地挑,样样地拣,直到随苏晋登上去柳府马车,还忧心道:“大人成日里只顾忙朝廷公务,对自己事太不上心,女子礼数与男子礼数大不同,大人连半个时辰都不愿腾出来学。”
他合袖对苏晋施以揖,是个致歉意思,折身正要走,身后苏晋忽地唤声:“柳昀。”
日光耀亮,烈烈束穿过被推开门隙泼洒进来,浇在他身上,也浇在她身上。
苏晋觉得这艳烈光简直要将她这致死秘密曝露无遗。
可是其实,她身世,她秘密,在柳昀面前从来就是无遮无掩。
“令尊何时要见?”她问。
云层散去,窗上日影纵横。
苏晋听柳朝明话,顿顿问:“令尊知道身份?”
她对父辈们交情知之不深,只晓得祖父与父亲都与杭州柳氏门有过来往。
柳朝明道:“景元十八年你被贬松山县,老御史怕你女子身份被识破,曾给父亲去信,请他收留你在柳府传业授道,为你留条退路。但父亲十分守礼尊法,没有理会老御史信函,此事也是两年前才得知,后来老御史憾恨而终,父亲他这十载间无法释怀,直觉得有负故人,因此想请你去柳府见上面。”
苏晋记得,当年谢相被冤死,老御史为故人求情,被景元帝施以杖刑,之后他听说谢相唯孙女在这场灾祸中不知所踪,竟只身去川蜀之地寻找,耽误医治,令双腿坏死。
苏晋笑道:“现学也是样,女四书早年读过。”
柳府下
柳朝明倏然愣住。
若无关乎立场,无关乎时局,她对他始终有种莫名,近乎顽固,出于本心信任。
苏晋又道:“……没有裙裳,总该花些时日去准备。”
柳朝明静片刻才道:“父亲这些日子还在文远侯府小住,要两日后才回来。”
苏晋于是点头道:“好,两日后时雨去府上拜访。”她想想,“来时会带上覃嫂,到时请大人为时雨辟间屋子,到贵府才换衣。”
不提柳氏与谢氏交情,单凭孟老御史对她恩德,她也该去拜会柳老先生。
可是,此事若放在以往便罢,她现在与柳昀面上虽过得去,私下里早已势不两立,日前她派去盯着钱月牵人来报,那名转马使还没出城就被自己人杀,她知道是柳昀手笔。
这样两相对立,她怎能换回女儿装去他府上拜访?这岂非将自己置于极险之境?
外头似有风过,映在窗上日影微漾。
柳朝明见苏晋不语,也沉默下来,他二人如今是什情形,她心知肚明,他也心知肚明。罢,是他冒犯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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