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瘦汉子上下打量柳昀眼,接过银子拿牙咬咬,眉宇中浮起不忍之色:“看你这模样,该是富人家小公子,既唤声叔伯,也不瞒你。这荒郊里全是遭灾荒流民,个小娃娃,哪有丢还能找回来?定早被人掳走。”
安然听这话,浑身震,竟是僵住。
精瘦汉子又看柳昀:“没明白是吧?想你这样小公子也没法明白。灾荒懂不懂?没吃,饿得不行吃什?草吃完,树皮吃完,只能吃人!”
柳朝明怔怔,片刻,似是站不稳,跌退步。
“不信?”精瘦汉子又道,“遍地尸体瞧见没,少胳膊腿去哪儿?趁着没腐坏,都进人肚子里头喽!”
柳昀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吩咐:“阿留,把们干粮分她些。”
阿留原就是流民,知道灾荒年间苦,抓紧布囊道:“少爷,上京路还远,若分,们……日后吃什?”
“……”柳昀垂眸,“可以为人写字,写家书。”
“没用。”安然道,“少爷您有所不知,但凡流民,个个都与亲人失散,能活着已艰难,哪里还会想着寻亲。”
跪伏在地上小女娃抬起眼,趁着他三人说话当口,忽然把抢走阿留手里行囊,转头就跑。
柳昀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他是个不善解释亦不愿对己身事多作解释人,半晌,只道:“走吧。”
那已是景元十年事。
江南连着两年桃花汛,浙北带颗粒无收,杭州府富庶,各地流民都涌入此处,城内塞不下这许多人,官兵便在城门拦着。
出城门,沿着官道朝北走,越走越触目惊心,路旁全是饿死,病死人,有些还有口气,奄奄息只剩皮包骨,旁边就躺着逝去亲人,尸体早已发臭,甚至连四肢都不齐全,想来是被狗啃去。
雨丝分明极细,不知怎,竟万般纷扰。
坠在人额间,如有千斤重。
柳昀心被精瘦汉子话惊得狠狠发颤,可片刻后,他蹲下身,又从腰间掏出粒碎银子交到他手中:“这位叔伯,您既知道有掳人这样事,定也知道他们大致会将人掳去何处,劳烦您,能否带去
他们离开杭州府已三日,没行囊里干粮,往前往后都路茫茫。
阿留急得下慌神,大喝声:“站住!”不等柳昀与安然拦阻,追着小女娃远去,下便跑得没影。
天已快暗,到夜里,也不知雨势会否变大,阿留能否找回来。
柳昀与安然顿在原地,想去寻他,又怕都失散。
柳朝明沉吟半晌,自腰间取出枚碎银,交到倚在荒道旁,直拿眼盯着他们名精瘦汉子手上:“这位叔伯,与舍弟要去寻人,劳烦您,若待会儿名大约七八岁,模样白净清秀男童找回来,务必请他在这里等。”
杭州春有沾衣不湿杏花雨。
可柳昀只觉这雨比雪还阴冷。
哪里是府,哪里是镇,哪里是江山与天下?这分明是人间地狱。
名**岁小女娃看他三人衣色光鲜,趴跪上来,不住地磕头:“公子、这位公子,与阿娘已三日没吃过东西,求求您,分些吃吧。”
她瘦得连眼窝都陷下去,明明才**岁年纪,青丝枯黄,还掺着两根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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