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再道:“姚有材死有余辜,他死,是屯田大案中桩小案,而奉天殿为天子庙堂,臣本不该将此微末之事禀明于殿上。但管中窥豹,以小见大,从翠微镇桑田案便可看出,各地屯田案,之所以艰涩难查,除因为官欺民外,多半有案中案发生,譬如为官者拿住为民者把柄,使其只能忍气吞声,是以臣请——”
苏晋说到这里,径自撩袍陛下,“陛下抽调亲军卫,分往各地,在审查余下四十六桩屯田案过程中,先将涉案百姓保护起来。尔后,都察院在各地巡按会将官民分开来审。”
朱昱深沉声道:“在京御史百余人,为何不分派御史,却要动朕亲军?”
苏晋道:“在京御史虽有百余,但分去地方,却是杯水车薪。人力不足,难以防范,地方涉案*员便有机可乘。亲军卫象征着陛下,象征着皇命,各地审案,有亲军卫同往,涉事*员便不敢妄动,借此将官民分开,分而审之,就可阻止如翠微镇般民杀官惨案发生,抑制事态恶化
“虽说杀人偿命,然此案事出有因,法外有情,臣请——”苏晋略顿顿,垂下眸,“改江旧同枭首为流放。”
此言出,满殿诧异。
他们不是第日认得苏时雨,知道她从来执法清明,怎竟为介平民求肯起来?
然而他们不知道是,当年朱南羡九死生,流落蜀地,曾落脚江家两年,在不知其身份情况下,江家对他尊之敬之,不曾有半点亏待。
朱南羡此生不负任何人,如今她与他天各方,只盼着能为他做些什。为江家求肯,亦算是代他还这恩。
苏晋余光掠过舒闻岚:“禀陛下,只杜桢与任暄二人。”
这回轮到朱昱深微微愣,深似海目光中似涌动着什捉摸不透情绪。
都说当年谢相在朝时,百算不失,如今谢氏阿雨,历经沉浮,竟成昔日谢相。
苏晋没有在此案嫌犯上多作纠葛,继续道:“鱼鳞册与黄册上有遗漏,官府税册已被销毁,翠微镇镇民还存有本自己账册,原可作为呈堂证供。但,这本民账是由翠微镇江家老爷江旧同私下收着。因江家大公子逃役,被姚有材拿住把柄,以此要挟江家,江旧同不得已,当着姚有材面烧毁民账,并签下地契,导致此案寻证困难。”
“万幸是,臣后来派人寻到翠微镇上任县令。这名林县令为官时小心谨慎,无论是征税募兵,都将官府摘录私下誊抄份,眼下林县令与翠微镇镇民已于正午门外等候,愿为此案作证,陛下可要宣他们入殿?”
朱昱深看着苏晋,目光深邃,似能将她心思看穿。
可是看穿又如何?
她能回来,除为志,不正也因为受制于她与朱南羡情。
朱昱深是要盼着他二人能情深似海矢志不渝才是。
“准。”
朱昱深道:“不必。”
不必宣证人入殿,不必看她从蜀地带来证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短短二字,实则是这位心思深沉陛下对新任左都御史信任,至少在此案上。
苏晋续道:“事后,江旧同得知,早在半年前,姚有材为求立功,作伪证,添枝加叶地状告江家大公子逃役,令其惨死狱中,怒极之下,江旧同失手,杀姚有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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