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结果,绝不是简单归咎到手术风险就能笔带过,甚至也许能够摧毁个人做医生信念。
俞锐默然片刻,只平静回给他三个字:“明白。”
人性其实很复杂,年少时看世界,五彩斑斓全是彩色,成年后才发现,即使是以前最老电视机,黑白里也是搀着灰。
从病房出来,俞锐立在走廊尽头发呆。
窗外风景确很好,入目就是医大独有红瓦白墙建筑群,蓝天碧玺,白云浮动,微风掠过南湖湖面,跳跃着无数金灿灿光点。
钟鸿川看着他,眼底带着很深复杂情绪,而后缓声道:“医生当久,手术做与不做,考量因素会越来越多,也就没那纯粹,爱惜自己羽毛几乎成下意识天性。”
意味不明句话,俞锐眼里疑惑更深。
钟鸿川眼神坚定,面带郑重,对他说:“这台手术,只想在八院做,可又不想让老伙计们为难,所以最合适人选就是你,这就是私心。”
钟鸿川口中老伙计,是八院能够主刀另外两位老教授,和他皆是相交多年挚友。
所谓能医不自医,渡人难渡己。
指着他说:“因为你胆子够大,也因为你还年轻,输得起,所以想让你陪赌把。”
“当年老师那台手术有幸去跟台,那时候没有现在设备条件,所以很不幸,那位患者没能被救回来。”钟鸿川低头声叹息,现在想想依然觉得遗憾。
倏地,他抬起眼皮,直视俞锐:“可既然老天爷刚好让长这颗肿瘤,为什不能赌次?”
医学是实践性科学,只有实实在在病例,才能推进临床研究,同时也能让医学后辈从病例身上直接获得学习机会。
俞锐哑然。
离开前,钟鸿川最后对他说:“你也有权拒绝,毕竟如果手术失败,你要赌上可是你整个职业生涯。”
俞锐笑声,背对他挥挥手,最终什都没说。
又站没多久,俞锐去护士站签字下医嘱。
东院小护士俞锐都很熟,看到他也没客气,顺手就塞给他包糖。
包装
做医生,最大挑战不是手术难度,而是某天不得不面对,跟自己情谊深厚,甚至血脉相连亲人挚友,躺在自己手术台上。
如果切顺利自是皆大欢喜,可倘若稍有差池,对方在自己手术刀下终身残疾,甚至失去性命
钟鸿川说话,俞锐稍稍想就明白。
曾经有位法国医生说过,每个医生心里都有片墓地,里面祭奠着遗憾,也铭刻着失误。
可假如这片墓地上竖起自己至亲至爱墓碑
抛去主刀医生身份,钟鸿川这句话让他无言以对。换做他自己,甚至换做任何其他医生,都有可能以自己为代价去换这场豪赌。
思及此,俞锐忽然想起某个人——那位去世后将遗体捐献给医大,最后连骨灰都葬于医大某棵杏林树下顾景芝。
俞锐定定地看着钟鸿川,从钟鸿川身上,他感觉自己看到某种精神传承,内心莫名涌起冲动,甚至瞬间肃然起敬。
可钟鸿川却眼将他看透,摆手笑笑,说:“知道你在想什,没你想那伟大,也有私心。”
他起身下床,将病房门掩上,回来时径直坐到沙发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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