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竹拂开重重灰尘,拆开蜡封,终于开始读这迟来三年书函。若不是已很熟悉这手迹,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殷切宛转、几近于隐忍求恳情辞,是出于雒易亲笔。沈遇竹仔仔细细翻检起那个蒙尘书架,竟找到十数封封着同样图腾书函。
他惑然不解,捏着书函怔怔发会儿呆,心道:“他既有如此心意,为何后来又要做出那番南辕北辙之事?”
沈遇竹正自沉吟,忽然听到馆前阵喧哗,料想是郑宿罢朝归来。对于和公卿权贵周旋这码事,沈遇竹实在兴致索然,但他设计这招借刀杀人,致使郑氏和雒氏决裂,为免郑氏怨恨过深,势必需要好好对郑宿做番敷衍。于是他整衣肃容,正待出门,却见队人大步匆匆迈进门来为首青年男子衣饰精致华美,面容身量熟稔至极。沈遇竹见之下,讶然道:
“端木?”
这不速之客正是沈遇竹暌违三年未见师弟端木墉。端木墉唇上新添两撇髭须,然而那久别重逢之时眼中亦惊亦喜、无限感慨情意,却和从前如出辙。还不及
看到那尾妖艳蛇纹,沈遇竹竟觉得心尖上被猝然蛰似地,惶惶然不知所措地立起身来,脑海中只飞掠过副画面:有什正蜷缩在黑沉而温暖水中,随乌波微微荡漾着……
真怪!沈遇竹暗忖道:“这是怎回事?”可是,那湿润、温热、滑腻知觉和记忆却是那样鲜明,他丧失嗅觉鼻尖甚至捕捉到股裹着腥气麝香味。他打个寒颤,转目望雒易眼,才发现他蜷在地下,黑发掩半面,竟已是不堪药力,昏过去。
沈遇竹附身探他鼻息,又翻开他眼脸看看,拍掌把候着武卒叫进来,命他们仍旧把雒易用铁枷锁,带到暗室好生看管。武卒们齐声应,前后正待把人拖出去,沈遇竹负手望着,突然心内动,出声道:“慢着。”
他指指雒易身上逐渐退淡妖异纹身,迟疑道:“你们——看不到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个自作聪明“哦!”声,捡起地上七零八碎衣衫,毕恭毕敬地披在雒易身上,别有深意地冲他笑笑:“沈先生,们什都没看到!”
沈遇竹:“……”
他挥手让他们退下,慢慢在这室内踱步沉吟着。这里度随着他沦为奴隶而荒废,后来被郑宿手下鲁莽粗犷武卒们鸠占着,再未曾被细心修缮过。他掸去书架上层蛛网积灰,漫无目地翻出筒蓍草来,百无聊赖地占卦。得主卦为震,客卦为坎,是屯卦第二爻*。
“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沈遇竹默诵出卦辞,想想,自笑道:“‘匪寇,婚媾’,不是来劫掠,而是来求婚配——倒有这般好事!”
窗外冷不防声隆隆春雷,孕育半日雨终究淅淅沥沥地倾落。此便是阳气始发、蛇蚁萌动惊蛰时节吧?骤然阵风吹进,“啪”声轻响,书架内侧只未放置好书函掉下来。
沈遇竹俯身去拾,看到那封泥上燕鸟图腾,不由怔住。隐居在绛都时候,为避免纷至沓来无聊酬酢,沈遇竹吩咐僮仆律回绝来客贽礼和书信,到后来退也无处退,只得粗略收拢在处,做视而不见。这封书函显然也是其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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